【啄攻 山本勘助×真田幸隆】
是月明之夜。户石城的守兵正在安稳的梦中。
突然,他们中猛然坐起了一个人。
他脸色苍白,断断续续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身边的士兵被吵醒,声音惺忪而不耐烦:“发生什么事了?”
他濒死般的低吼着,在一阵猛烈的痉挛后,颤抖地指向城中唯一的水源井,发出了一个绝望的单字:
“……毒……!”
“——喂,振作些!”士兵制住痛苦的同伴,同时也感到一阵突来的不适。之前守城战中留下的伤口肿胀地发作起来,挤压着脆弱的血管,胃里翻江倒海地燃起一阵苦辣,岩浆般的胃液在食道里剧烈上泛,无数的昆虫复眼如同幻术般压迫直来,令他虚汗阵阵。
“都醒醒!井水里有毒!”
他惊慌失措地推搡其他人,士兵们于是像一串仓皇的骨牌般接连醒来,纷纷在这个可怖的讯息中检查自己的身体。众士兵接二连三地感到了晕眩或乏力,恐惧开始在嘈杂中散播开来。
身体的痛苦倒是次要的。如果在井源处投药,不可能造成如此多人同时中毒。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户石城内潜入了细作,或是出现了叛徒。一时间人心惶惶,士兵们陷入了相互猜忌中。
漆黑的井水如同洋枪的洞口般注视着这片嘈杂,幽蔑而阒静。
“诸位,冷静下来!”城主矢泽总重高喝一声,“我同样饮用了大量井水,此刻却未感丝毫不适。如果井中有毒,我应当已经先于诸位而亡了!”
众人听罢,暂时肃静下来,面面相觑地打量着彼此。
矢泽总重是典型的信浓武士,直觉敏锐,勇武过人,对村上义清忠心耿耿。他察觉到此事蹊跷,沉思片刻后问道:“是谁先提到井中有毒的?”
士兵们这才发现,最先因痛苦而醒来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诸位,这是简单的心理战法。”矢泽冷笑一声,“敌军中有个叫真田的叛党,此人狡诈多端、最擅此技。想必诸位在之前的战役中或轻或重地受了伤,一旦出现水中有毒的虚假暗示,必定会在惊慌下突感到假想的痛苦。”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的确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之前的反胃感也可能是因为受了夜风之寒。
“——井水中根本没有什么毒!敌人是想要借此让我们陷入混乱,然后借机攻城。大家拿好武器,准备出战了!”
“大人,神川一带并没有任何动静!”瞭望台上的士兵喊道,“反、反倒是……”
“怎么了?快讲!”
“反倒是葛尾城有奇怪的信号传来!”
矢泽闻之脸色骤变。他匆忙登上瞭望台,确如通报兵所讲,葛尾城的方向燃起了红色的烟,在夜色中犹如一道诡谲的血雾。随后,几队骑兵徐徐出现,旌旗上“风林火山”的泥金文字,即使在夜里也格外醒目惹眼。
此刻,村上义清正在葛尾本城中休息。由于武田死死地盯着户石城不放,近万的兵力除去守城的精锐、几乎都驻扎在裾野一带。葛尾城此刻守兵不到一千,如果武田集中全军从后方偷袭,村上定然是凶多吉少。
险些中计!矢泽总重倒抽一口凉气。设套让户石城中产生混乱,错以为武田夜袭的目标是户石城,真正的目标竟是本阵的葛尾城!
他抄起武器,翻身上马,向士兵们下令:“葛尾城有危险,快随我出城救主!”
两千士兵高声呼应,户石城内一时如同卷起滔哮热浪。五百骑兵呼啸而出,上千步兵也疾步并行,从太郎山鱼贯而下。月色已经偏西,波光粼粼的神川浮动着无数月光的碎片,有如一枚巨大的猫瞳。
数分钟后,红色的狼烟却突然消失了。
矢泽在山脚下猛然勒马。莫非城落了吗?正当他焦急地徒然揣测时,背后突然升起一阵令人悚然的寂静。
他僵硬地回过头,发现本该空无一人的户石城上竟站着一个身影。
——城确实已经陷落,但那并非葛尾城。
“真是不好意思,”那个人的确是在微笑,“我似乎比你想象中还更狡诈一点呢。”
说罢,他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户石城飘扬着的一排上字大旗整齐地悉数翻转,变成了赤底白印的六文钱。真田的精锐一并冒出,用弓对准进退不得的矢泽全军。
“矢泽大人,方才那道狼烟确是危急的信号,不过,它是被用来预告村上义清‘您已经开城叛变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真田幸隆微卷的头发在夜风中温柔飘动着,他的声音嘹亮而明澈。
“此情此景,您作何打算?殊死一搏吗?想必户石城的易守难攻您比我更加清楚吧。那么,顺势前往葛尾城吗?村上义清在听闻您开城叛变的消息后,究竟会怎样对待您全家上下——关于这一点,老实说我也十分好奇。”
冷汗顺着矢泽总重的脸流下来,浸透了他全身。他做梦也不能想到,曾发誓一生效忠的村上义清,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作为不守而降的罪魁祸首而看待。尽管他不想背叛自己的邦国,却也已经道尽途穷、无路可走了。
“不过,作为无偿赠予户石城的酬谢,我还有第三个选项提供给您,请问意下如何呢?”
矢泽总重战意全丧,眼中滚动着悲壮而懊恼的泪水,最后绝望地跪倒在地。
“……愿降甲军。”
远处,当看到六文钱的旗帜从户石城冉冉竖起时,武田军中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不愧是真田大人!”饭富昌景说话的特征就是自带很多感叹号,“不费一兵一卒,竟然攻克了那个户石城!”
教来石景政皱起眉:“说什么不费一兵一卒……那我们是做什么的……”
他一向性格严谨,一就是一,十就是十,在他面前绝不能用千军万马这种修辞,一定要仔细禀报“一共五千一百六十二轻骑”。
春日虎纲笑着圆场:“我们不是出来看魔术的么,不过应当说‘不折损一兵一卒’吧。”
“真不愧是春日前辈,你说得真好!”饭富昌景喜悦地握紧拳头,“但果然还是山本军师比较厉害!那么危险的劣势,一瞬间就扭转了!”
“此言差矣。所谓兵行诡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无血开城才是实力的证明。”
“真田大人是在将功补过嘛,不管怎么说,户石首功肯定是山本军师的!”
“谬论,户石首功当然是真田大人的。如有真田大人亲自指挥,破军的任务我一样能做。”
“——好了好了,”虎纲挡在莫名其妙地辩论起来的两人之间,“户石首功是真田大人的,而真田大人是山本军师的,所以横竖不都是一回事吗?”
“原来如此!”饭富昌景的语气并不原来如此,他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春日前辈,你说得真好!”
教来石景政的表情又扭曲了,他陷入了助长歪风的自责中。
“说起来,”突然第四方的声音传来,在一片喧闹声中显得格外微不可闻,“怎么没有看到山本军师的身影……”
“你是哪来的谁啊。”
“啊、我,”那人显得很是局促,“在下内藤源左卫门尉佑长……刚刚起一直都在的……”
“哦。”虎纲显得漠不关心,“幸会幸会。”
“好——”饭富昌景兴奋地拎起美酒,“今晚就尽情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还是归了再醉吧,”春日虎纲牵过马,“然后我再给你讲个关于酒后误事的、名为河越夜袭的好故事。”
当武田军完胜而归、沉浸在禁酒的狂欢中时,本应站在漩涡中间的主角却独自喝了酒。
他被不可名状的情绪逼迫着,一次一次地和月亮干杯。酒精如同被盐粒脱去水分的、濒死的蚂蟥,狠命地吮吸着他的神经,让他陷入一种空泛的痛苦中。
他喝了不少,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言不发地躲在山的阴影里,看旗帜在户石城中迎风而扬,那上面的图案化为六个滚烫的、铜铸的太阳,印在自己胸口,然后七颗心脏一同跳动,把他断壁残垣的生命撑起来,悬成夜空中一轮轻率的、潦草的月亮。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跨上马,狼狈地出现在户石城,像一个目空一切的猪突败将。中间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一些无意义的语言,一段踉踉跄跄的步行,然后对方才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仿佛一个酒过三巡后的假象。
对方甚至收起了一贯居高临下的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捧起他的脸。你是怎么了?他温柔而困惑地问,那声音像是来自黑蜜的水底,从纠缠斑驳的水草间拆分出来,要把他最后的理智也消耗干净。
他知道自己带着湿漉漉的失意气息,仿佛一个人形的雨季。辉煌耀眼的户石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压迫过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悲,并且第一次意识到对方也为自己的可悲而失落着,尽管他对此不动声色。
难道不可悲吗?他能做到的事情,真田幸隆也能,他带五十骑兵弄得浑身是伤、缓和了面目全非的惨败,而他只用两三个细作就减免了所有牺牲、获得了完美无瑕的胜利。而对方甚至还拥有更多:幸福的家庭,忠诚的臣民,信赖的友人。他为此感到灼痛,但这并不是嫉妒,或者说,这本该是普通的嫉妒,却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变成了另外一种苦楚。
他狠狠地把对方按到地上,用前所未有的力度吻他。这和之前所有的情欲都不同,不再带着尊重,不再交换温柔,他对待他的身体就像对待荒唐的人生。他的吻晦涩而斑驳,像盘旋在夜空的鹰隼降下的影子,和锐利的猛禽本身带有同样乖僻的热度。
“您什么都有……”他含混而嘶哑地说,“我却只有您了。”
这句奇怪的告白只是冰山一角,他想说的其实还有很多。
——您为什么愿意跟随我来武田?是为了夺回旧领。这个理由像一座被大火烧尽的庙宇般矗立不动、铁面无私。那么,即使没有我,早晚也会出现另一个转捩点,让您转而走上正确的、被夸耀的道路。没有什么是不可代替的,即使太阳消失也会出现另外发热的恒星,即使没有麦田中的相遇,我仍是自视甚高的怪物,而您依旧耀眼如晨曦。
“真田大人……您可曾属于我吗?”
幸隆模糊地终于明白过来,这位稀世的天才军师竟然在自卑。过度的酒精和陌生的消极手拉着手,摧毁着他寒冬般肃穆的尊严,让他烧红了眼睛,变成粗暴而受伤的困兽。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扳过对方的脸,用修长的手指抚平过对方紧蹙的眉毛,目光犹如对待一座城池般豪夺而力攻。
“你又可曾属于我吗?”他愤怒地反问,“你生命里起码有三十三年的岁月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连你最年轻英俊的时刻都只能在梦中目睹。”
“我们相遇的时间大概的确出了一点错误,但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是相遇了。”
这辩论非常精彩,以至于冲击到了他自己。
“……勘助,”他虚弱却坚定地说,“你是我的宿命。唯有你对我微笑时,我才能旗开得胜。”
而直到对方滚烫的眼泪砸到自己耳边时,山本勘助才猛然清醒过来。他惊愕地看着对方,如同从一个深重的噩梦里突然醒来。
“总会,”
他压抑着声音低泣着,完全不是刚刚得到胜利女神恩眷时的傲慢姿态。
“总会留下点什么的吧……你确实地……存在于这里的证据……”
“就算你变成虚构,变成传说,功绩被其他人掠夺一空,只留下空空荡荡无从考证的姓名,或者干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就算是这样……”
他的头发被虚汗打湿,变成卷曲而柔软的濡鸦色,搭在对方的胸前。他一时间想不出有效的下文了,只能疲惫地噙着泪水,似有不甘地指责道:“你真是可恨,连这种话……都要别人替你来说……”
话声刚落,他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山本勘助一边保持着抱着对方的姿势,一边熄灭了微弱的油灯,鲸吞般的黑暗旋即涌来
变成虚构。
他再度加大了手臂的力度,维持着这短暂而有限的属于。
最终,他为他留下了两座城。
人们也许说“山本勘助”过于传奇,多是杜撰和捏造,但却拿这两座确凿的城池毫无办法。
第一座城的名字叫上田城。因二度以寡兵击退德川大军而赫赫有名,守护真田家两代,最终因幕府忌惮被拆毁。
第二座城的名字叫松代城。在上田城被下令拆毁后,成为了真田家的本城,守护了真田家长达二百年的时间。后来经过辗转修筑,再度回到了真田后人的手中,直到距山本勘助筑城四百年余后的如今,也依然存留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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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
所以勘助的墓是和真田家在一起的,长野市松代町欢迎你XD
真的是和真田家非常有缘分的城,看到资料的时候,感觉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勘助好厉害啊,这也能算是……神机妙算……吧。
另外勘助的墓好像从信之开始就在供奉了,难道说昌幸会给信之讲勘助的故事吗?
於松:“爷爷,我也嫁进了武田家呢!^▽^”
幸村:“爷爷,我男朋友也是独眼呢!^▽^”
於菊:“爷爷,我也和男友私奔了哟!^▽^”
信之:“奶、奶奶,我也很喜欢鸟……!/////(非常激动)”
攻取户石的情节完全是我瞎编的,因为什么都查不到,《高白斋记》中只有一句:“砥石城真田乘取。”感觉驹井桑也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啥,只好随便记了一笔,让人倍感神秘(揍)
而各种大河剧的情节简直哈哈哈哈??
风林火山里那还是松尾城么?那简直是信浓影视基地,随便抓一个都是奥斯卡奖wwww
最后那个信之笑死wwwww以及借酒发酒疯不可取哟,但如果是撒娇的话那也可以接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