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会社】chapter30.猎人为什么没能杀死白雪公主

下面插播一条本台获得的最新情报:

今日凌晨2点38分,涉嫌非法持械及杀人未遂罪名的伊达成实(18岁)于狱中被发现,目前已经确认死亡,死因初步推定为毒物造成的心功能损害。

据悉,九日前法庭终审判决下达后,死者被转移到W市监狱,在特别单人牢房中进行服刑。由于安全装置完好,并在死者的衣着内部发现了附着有致死毒物粉末的暗衬,警方初步推定为自杀。请密切关注后续报道。

 

“骗……人的吧……”

原田关上电视,特护病房重归寂静,但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寂静,如同倾面而来的深海。他听到钝重的一声闷响,才意识到自己把遥控器掉到地毯上了。

“对、对了,这一定也是计划的一环吧!”

原田脸色煞白,但反应还是很快,“要么是假的新闻,要么是假的尸体,五郎副总现在一定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大吃大喝呢!这种事要提前说啊,你们真是吓到我了……”

他满怀希望地转过脸,却对上比他更加煞白的四张面孔。

伊达政宗的血液一阵滚热,他按下手机的快速拨号,爆发出一声怒吼:“纲元!!!”

三秒后,鬼庭总经理拉开了特护病房的门,他像是在某处亟待已久了,沙棘汁色的薄外套沾满了浓浑的晨雾。他的微笑充满异感,不能很好贴合黯淡的面部——这意味着那条新闻不可能还没进入他的视野。

“政宗大人,请您吩咐。”

政宗劈手将平板电脑摔向鬼庭总经理,不知是出于营养缺失还是过度震惊,他的手显著地颤抖着,平板电脑磕在床尾,发出头骨碎裂般的音效。

“这是怎么回事?!自杀的预案不是从来就没被许可过吗?!”

纲元捡起电脑,眼睛静静地巡过屏幕。那段报道就像一个精致的骨灰盒,方方正正,微小凝练,被浆状的白垩所吞咽。他一定看过很多遍了,无需也无法了解更多,此刻的阅读行为,是在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毫无疑问,这是他出于自身的意愿,擅自采取的行动。”纲元用无机质的声音回答,“针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我做了备份方案,能够在第一时间完美应对媒体……”

政宗拔掉手背上的输液胶管,一把揪住纲元的衣领。

“住口!!我是在问你,五郎、伊达成实为什么会死了?!”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呼吸粗重,瞳孔急剧地抽缩着。静脉血顺着导针飞溅到洁白的床单上,撕裂变形的针孔在他的手背上血流如注。真田小助理察觉到,政宗的怒火是一种自救,他通过怒不可遏来掩饰自己的不堪一击。

“社长,”她不动声色地握住政宗的手腕,“请冷静一点。”

为了保护纲元的人身安全,她将劲道暗暗地用在一个点上,迫使政宗的力量在瞬间流失。鬼庭总经理调整着呼吸,语气却依然保持着高度理性:“我的确谏言过,副社长的畏罪自杀,会将您的计划推向完美。但是,您最终选择牺牲的,只是局部的他。”

纲元的意图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开政宗的思绪,为他提炼一个事实:致死他的既不是我的谏言,更不是你的计划。杀他的人是他自己。

政宗收回手,那只手似乎无处可停地,渐渐掩住失明的右眼。他终于看清楚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三年前,为了可悲的自尊,他选择牺牲成实的父亲——就像伊达财团一直以来所做的事一样——却阴差阳错地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为了铲除邈不可见的强敌,追寻父亲身亡的真相,他又选择牺牲了成实。有了三年前的惨败,他慎之又慎,写了一个保证所有人安全的剧本。他甚至想到了,如果触怒了绝不该招惹的劲敌的话,监狱反而会成为成实最安全的屏障。

他想,自己牺牲的不过是成实五年的青春而已,时效一过,他就会在一个安排好的远方过得很好,衣食无忧,当S市的天幕漆黑一片时,他可以在地球的彼岸迎接酥酪色的黎明。

分社长办公室的空调坏掉的那一天,他对着监视器的屏幕又想,没关系,不过是再牺牲一段成实或小十郎的恋情而已。大不了把小十郎也让渡过去,反正PPT在哪里都能做。搞不好过几年科技进一步发展了,小十郎就能复制粘贴他自己。

父亲死后,他将自己的恐惧和愤怒理解为渴。对所谓的真相的渴。他装作没意识到,恐惧和愤怒都是对自己的。他追寻着真相,要还父亲一个公道。可加害者明明是他本人,尽管加害者与被害者经某人之手掉了个个,但父亲之死当真有公道可言吗?他假装没想到这些。

他把一切都赌在一个让他能够去迁怒、去憎恶的真相上。为了一个真相,把能牺牲的都牺牲掉,不能牺牲的就全部辜负。代价之后没有收获,有的只是一桩接着一桩的后果。

对三年前暗杀二本松计划知情的人,除了策划者政宗以外,就只有成实父子而已。如今实元已经病逝,成实选择用自己的死,让这个秘密,真正意义上成为政宗一个人的秘密。他一定是谋划已久的。恐怕在与政宗定下承诺的那一刻,就暗自决意背叛他。而政宗自始至终没有看穿。

(藤五郎……)

他缓缓地缓缓地弓下腰,发出一声深埋于胸腔之下的咆哮。

(是我害死了你吗?)

 

——原来是有意义的。

讨论夏时令时,他曾这样说。

“注定消亡的东西,它的价值就在于消亡。昆虫的价值在于死后成为养分。所以它必须死。为了死,它必须诞生,并且在死之前都要好好活着。”

接过枪支时,他曾这样说。

“政宗,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千万不能觉得我死了。你一定要觉得,我是报废了。这才是你该有的想法。”

扣下扳机的十分钟前,他在摄像头死角的安全逃生通道里问:

“我……只有一个放不下的家伙,你能帮我个忙吗?”

政宗慢下了脚步:“什么?”

“政宗,请你帮我好好照顾……”

成实始终低着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妈妈。”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嗯。”成实笑了一下,“拜托了。”

望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政宗也只好不去点破。

“你啊……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

到最后,他还是误读了成实的欲言又止。他以为他的满腹心事只和小十郎有关。其实是也不是。他还藏着一句话没对他说。因为那是万万不能说的。

(现在,阻挠你前进的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已经全部排除掉了。)

他在瞄准镜中直视着对方。他是职业的杀手,瞳孔没有潮湿的迹象。

(飞吧,政宗。化身为龙吧。)

原来都是有意义的。

原来那其中的诀别是真的。

原来你轻描淡写的誓言、诅咒和牺牲,它们全都作数。

 

——你啊,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

 

政宗站起身,披上外套。他不是冷静下来了,只是在拆解自己的理智,让它们像乐高积木一样变成最小单位的塑料块。他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甚至没忘记往自己手背上粘了一块垫着脱脂棉的纱布。幸村看出来,他嘴角用了一股过度的力,维系住其余的五官,避免出现任何软弱的塌陷。

真田小助理向原田课长投以求援的眼神,原田课长默默会意,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她用手指压着腰间的裥褶,无声地深吸一口气。

是时候代替未婚夫,再一次面对片仓分社长了。

 

他睁开眼。天花板上的一团光线似是柔润清澈的水珀。

(这是什么地方?)

他敏捷地产生了疑问,但意识没能及时赶上来,在很远的地方虚晃着。嫩嫩的光线从玻璃体上巡过,暖暖地投射在视网膜上,身体和灵魂不在一处的奇异感逐渐漫涨开来。

(是吗,原来我死了啊……)

他下意识将手伸向衣物,想确认暗衬里的毒物——尽管他不确信自己是否还拥有四肢。他仍记得父亲生前的教诲,作为为伊达财团所用的职业杀手,最重要的素养不是一发击毙目标,而是在何时何地都能顺利弄死自己的能力。

(……)

何止毒物,连暗衬,不,连衣服都没摸到。

他意识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

“???!!!?!?!?!”

还在半空中喊着“万岁~!万岁~!”的蜈蚣小天使瞬间坠回他的身体。他猛然坐起来,看清楚那水泊般的光线并不在天花板上,而是属于某一个人的眼睛。

“早上好,”绝美的青年说,“伊达成实殿下。”

青年有着珠宝般炫目生辉的五官,笑起来似乎毫无想法,却又充满了萦怀。经过抛光般的秀发,像柔软的流金。他披着深橄榄色的厚外套,黄铜纽扣上是船锚的图案。里面却只穿着一件薄软的美国高街风T恤。

成实感到一阵长途般的晕眩,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他列出了很多种可能性,甚至是模拟人生里捏过的人,但都一一失败。他乍然蹦出一句:“操,你不会是天使吧……”

青年的声音很愉快:“我看起来像吗?”

成实出神地想,如果遇到一个小十郎同款的美人对我这样轻言慢语,那我肯定是下地狱了。这男的看起来就不太好说。不知是敌是友,是人是鬼,是死是活。

“看来你真的对我没有印象。”青年真诚地扼腕道,“那么,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他从橄榄色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物品,短暂地佩戴到胸前,覆盖过那句粗制滥造的劣质英文。在成实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的瞬间,寒意从血液直接逼入骨髓。

——金色的,对鹤纹。

成实的脑海很忙,从把他撞入海底的起重机,片仓家疯狂的拍门声,到架在景纲脖子上的手术刀,呼啸着擦过耳际的子弹……新仇旧账清点一轮后,他得出了结论。

“怎么样,”青年凑近些,“给我定的是什么罪?”

冷笑掠过他的面孔:“碎尸万段。”

话声未落,他遵循着体内那则暴力的念头,向着对方颈部最脆弱的穴位伸出手去。职业准则是最大程度上避免肉体的接触,窒息死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但眼下已经别无选择。成实想,既然我已经是个死人,就更无所谓了。

但身体如同暴风雪中的风筝,在途中笔直地坠落下去。他感知到某种精湛的药物,绕过他的神经系统,直接软化了他的身体。他像是被偷天换日地嫁接在一节病棉花上。对方不仅不屑于闪躲,甚至关怀地接住了他不堪一击的身体。

“太出众的东西总是危险的。”他微笑着,“而你真的很危险。”

成实意识到正面突破的路被堵死了。

“你把监狱怎么了?”

“不先问问我把你怎么了么?”

“你要是想办我不早就办了吗?”成实翻了个白眼,“你做标本啊?必须活着抽筋扒皮那种?你看着挺有钱的,是不是英语必须过四级才能做成你的标本?”

“你过了吗?”

“我过你妈B。”

“你别紧张,”青年不禁莞尔,“我只是想脱掉你的衣服而已。”

成实这才第一次表现出了紧张。

“不是,等等,你别动,停,”他一把抓紧被角,“你再过来一步本大爷可要喊人了,喊警察叔叔来抓你。哦,或者来抓我。”

青年脱掉外套,散发出一种软式色情的气息。

“你是在邀请我和你关在一起吗?”

“你他妈日语是不是也没过四级?!”成实破口大骂,“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我还亲手割开过他的皮肤呢。”青年用食指比划了一下挥斩手术刀的动作,“不过,据我所知,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们藕断丝连!!!”

青年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还真是,”他说,“很激烈啊。”

是很激烈但不关你事。成实不由得在脑海内激烈了一下。他想这个杂种不知道是哪国人跟哪国人的混血,或者是哪种动物跟哪种动物的交媾,在这里含情脉脉地说一堆不知什么语种的疯话。

但他很快冷却下来。无论如何,青年将他从十四年有期徒刑中抢劫了出来。尽管他不会对此产生任何感激之情——无照驾驶起重机把人装进海里判的肯定不止十四年——然而他同样明白,劫狱不可能是无偿的。连政宗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个杂种却做到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和你一样,”青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都是某个人的棋子。”

成实冷冷地看着他,揣测着话中虚实。

“你奉谁之命来挟持我?”

“那么,你又奉谁之命,准备在狱中了结自己的性命呢?”

成实感到喉咙发紧,汗水从背后渗出。

“你是香车。翻转成香后,产生了绝不该有的意志。”青年声音和蔼,“我也是个背叛者。就在刚才,我背叛了正在对弈的人,向全世界播报了你的死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猎人为什么没能杀死白雪公主?”青年反问,“如果我没能杀死你,那么任何人都不能。”

成实低声回答:“因为猎人……意识到皇后在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青年的微笑变深了。他站起身,背对着成实,为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在这个有钱人争喝无咖啡因咖啡和无可可豆巧克力时,这个穷凶恶极的美貌男人居然在喝可乐。

“真是久违的挫败感。上一次,”他是指绑架伊达双壁那一次,“我故意让你看清楚我的脸,可你没有报案,也没有找上门来。我以为你是放过我了,没想到你真的不认识我。”

“你在说什么?”

“我叫蒲生氏乡。”青年说,“是个即将从政的,职业模特。”

“蒲烧鳗乡。”成实点点头,“是艺名吗?”

“蒲生氏乡。是本名。”

“模特是光着身子往车上一靠就能挣钱的那种么?一小时挣几块钱?”

“那要看什么车。”蒲生微笑着,“如果是自行车的话,一分钟可以挣一万八千英镑。”

“英镑是什么游戏币?”

“……”

“行,”成实觉得这么快揭穿人家装逼也不太好,“你为什么要救我?”

“理由很简单。”蒲生喝了一口可乐,“我不愿看着你白白死去。”

“那你去救猫猫狗狗花花草草就好,不用大费周章来监狱里扒拉一个我。”

“非你不可。”他说,“不至于大费周章,我只是……”

成实的脸上浮起一层嘲意:“你是想说‘废品回收’吗?”

蒲生不无遗憾地看着他:“我想说‘循环利用’。”

“……………………为什么非我不可?”

“因为你跟我很相似。”

成实这才看了他一眼,蒲生氏乡的眼神早已等在那里。

“你喜欢我吗?”

“嗯。”蒲生说,“我不否认。”

“那我跟你没什么相似的。”成实说,“至少我喜欢的人,也深深喜欢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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