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庭纲元推开门,香姬就在那里。
在等他的人不只有香姬而已。
房间很大,却连一扇窗也没有,显得旷僻而压抑。脚步声被厚重的科曼波斯地毯所吸收,地毯上抽象的植物花纹和伊斯兰符号,仿佛水的波纹。那个男人坐在房间的正中央,花纹在他脚下聚集,使他看起来犹如一只水黾。
“你可算来了啊,茂庭先生。”
他欢笑着向纲元展开短小的双臂,脸上的皱纹堆积成一个笑的形状,把真诚两个字用活了。他的声音很清脆,令人很奇怪这样干枯佝偻的躯体中,竟然能迸发出这样纯净的声音,仿佛朽木的虫洞中洋溢出的历历泉水。
纲元深知自己正踩着的——39码皮鞋下两小块地毯领域,已经抵得上一小架喷气式飞机的价值。他走上去,双手与对方单手相握。男人衣着考究,气度精炼,唯有粗糙的手心泄露出,他曾度过艰苦勤奋的贫寒岁月。对方赶忙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抽出,覆上纲元的手背,这样四只手就亲密地生长在一起了,不分你我。
这是鬼庭纲元第二次面见丰臣秀吉。
第一次是在半年前的媒体交流峰会上。那时纲元还是鬼庭总经理,陪同伊达政宗出战这个群魔乱舞的大窑子。他笑容妥当,牙齿雪白,负责给各路竞争对手一些冷不防的下马威。国家首相坐在二楼的专用席位,逐渐被这个用一团和气过关斩将的小男人吸引了注意力。
他吩咐随从,想立刻见一见伊达会社的社长。政宗走进房间的第一刻就敏锐地领悟到,他只是醉翁的那壶酒而已。秀吉见他做什么?还不是相看两相厌。秀吉真正想见的是他身边这个脸色新鲜的陪臣,理由无非就两种:他需要他,或他想要他。
“别拘谨嘛,坐下来,陪我下盘棋。”
煯煯生辉的国际象棋已经摆出来了。那不是邀棋,是另类的炫富。186克拉的黑白钻石镶嵌成的棋子,白金星空棋盘,闪得人眼花缭乱,头脑打结。
首相不戴手套,裸手把玩着黑方的象,政宗扫了一眼被他玩剩下的白象,随手放在黑格。他立刻了解对方的棋艺很烂,棋品更烂。国际象棋的规则,白象永远不该出现在黑格的位置。丰臣秀吉甚至没有自己把棋子摆错的羞耻,他把象棋当炫富的藏品,不当做优雅的竞技。
彼时的鬼庭总经理犹豫着坐下,用余光看到总裁眼神一闪。
凭借多年的默契,他立刻读懂了政宗的眼神——输给他。
但是纲元赢了那盘棋。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赢那盘棋。也许他已经率先体察到了那盘棋里蕴藏的苗头。一个糟糕透顶的坏苗头。可是他忍不住要去掘。人就是这么贱。早在父亲临终前握住他的手,却呼唤了姐姐喜多的名字时,他就该意识到自己灵魂里的轻贱。渴望被认同的存在感,操纵着他的双手,疯狂地掘出那坏苗头,替他赢了这盘棋。
“鬼在庭院里,多不吉利的姓氏。”
秀吉和颜悦色地笑着。
“以后叫您茂庭先生好吗?花木丰茂的茂。”
“多谢秀吉大人美意。”纲元有条不紊地微笑着,“只是,我是一介庸碌的工薪族,姓氏和手机号码一样,不方便随时更换。还望您海涵见谅。”
“无妨,无妨。我理解你不想更换姓氏。”
秀吉笑得更开了些,上前握住了纲元的手。
“或者不如,换个工作吧。”
等他再松开手时,纲元手心里出现了一张磁卡,上面印着1104。秀吉转过身,对身边的秘书吩咐道:“带伊达社长和茂庭先生好好休息一下。”便笑容满面地离开了房间。
纲元没有领取秀吉赐予的姓氏,也没去见证1104房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灾难或惊喜。他当然也没换工作,将秀吉的美意白白糟蹋,让秀吉对他的欣赏化为妄然。一个事件似乎已经过去,又似乎尚未发生。时隔半年,它终于迟迟地发生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
秀吉还坚持称呼他为茂庭先生。似乎在暗示,不管你领不领情,门随时为你开启。
秀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纲元静静地凝视着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片仓分社长看腕表的动作。他暗自在脑内对比着秀吉和景纲,嘴角塌陷下去一个隐约的笑意。
金钱能堆积出来任何东西,除了涵养。
秀吉误读了他的笑意,也愈发眉开眼笑起来。
“工作时间,你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有了答案。”
“1104号室。”纲元说。
秀吉静候着他的下文。
“倘若半年前,我走进1104号室,会提前遇见香小姐,对吗。”
香姬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也喜欢下棋。”秀吉答非所问,“而且,也下得很好。”
“谢谢您这样为我考量。”
他垂下眼,盯着波斯地毯上的花蔓,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效的音节。
早该想到了。
香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个雨天的相遇,她和她手里的阿拉斯加雪蟹腿,新桥青染晚礼服,洇透出痕迹的内衣带,甚至那只黑猫,都是丰臣集团的精心布景。包括她褪去衣物,柔弱无骨地流淌在他怀里,也是排练过多次的设计好的情节。
爱猫家的鬼庭纲元,上前制止一个试图喂猫吃螃蟹的痴傻美姬,看她楚楚可怜,带她回家取暖,然后顺理成章地进入男女间该有的发展……这些都吻合了秀吉的剧本。
秀吉唯一没料到的是,纲元推开了向他求欢的香姬。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刻,香姬怔怔地看着他,流下无措的眼泪,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自尊被伤害了。她的无措来源于任务失败。纲元没有和她上床,她就没了主意,不知该怎么接着演下去了。
下一刻,更加唐突的展开来了。纲元抱住了她,向她道歉。他体察到了她身体内徒然涌现的羞耻和恐惧,尽管他不知道导致它们出现的真正源由。那一瞬间,香姬放弃了。纲元对她而言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色诱目标,他变得有血有肉起来,他令她动容了。
于是纲元再次询问她的住址时,香姬如实回答出日本首相官邸,准备打道回府。但她没想到的是,门卫早已获得秀吉的指令,将她拒之门外,禁止香姬在完成任务前回归丰臣家。
她没了退路,只能寄宿在鬼庭家,伺机和他上床。只要上了床,拿到了能威胁他的证据,她就能圆满完成任务了。可是仅仅过了两周,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她不想和他上床了,她想和他细水长流。
香姬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她被包括秀吉在内的那么多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却从来没有被推开过。她被包括秀吉在内的那么多男人热烈地渴望过,却从来没有被珍惜过。
103天后,香姬被秀吉召回,安插在一个新的使命里。秀吉并没有放弃夺取纲元,他只是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夺取鬼庭纲元的目的是什么?是摧毁伊达政宗。那么不如放弃含蓄,直接摧毁政宗。
142天后,香姬在伊达政宗的办公室,第一次亲吻了纲元。他的嘴唇干燥,口腔里散发着生活规律的男人特有的清洁味道。她浑身颤抖,第一次吻一个男人吻得这么不流畅。原来爱是不流畅的,像一只摔坏滚珠的原子笔,断断续续,狼狈又暴烈。
“如果他真爱你,我会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秀吉说这话的时候,不是作为情人,他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养父。
这一次纲元没有推开她,第二天这段不知羞耻的录像就出现在伊达政宗的邮箱里,它静静地警示着他,你被背叛了,鬼庭纲元终于兑现了时刻挂在嘴边的混账话,这一次,他是认真地要造你的反。
“你们很般配。”秀吉的语气很体己,“如果我是你,我就留下来。”
“我已经辞职了。”
纲元语焉不详地说。
“感谢你。请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的养女婿做一份不体面的工作的。”
秀吉恳切地摩挲着他的双手,迟迟不肯放开。
“秀吉大人,我该如何为您效力?”
“我需要你,”他说,“投出那一票。”
——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但只有我一票的话,孤掌难鸣,是不能够罢免伊达政宗的社长职务的。”
秀吉大方地笑了笑:“请放心,我自有安排。”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意思是,你并非孤掌。”
身后的门开了,一种不祥的静寂弥漫开来。纲元转过身,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正向他逼近。他怔愣片刻,立刻露出了断崖求索般的笑容。
“石川会长。”
——来者正是伊达会社取缔代表役会会长 · 石川昭光。
石川昭光是伊达政宗的叔父,辉宗同父同母的四弟。大家私下都说,辉宗不像晴宗,没有他爸爸那股在婚礼上掠夺别人新娘的野蛮劲儿。晴宗和久保姬生的一串葫芦娃也是有趣,野蛮劲儿是隔着遗传的,上一个有,下一个无。导致辉宗的姐姐阿南和妹妹阿镜一个比一个野蛮,特别是阿镜,野蛮劲儿直接用到泡男人上,把年长她十九岁的亲叔叔按在地上摩擦,一点都不含糊的。
辉宗在如狼似虎的姐姐妹妹之间,一脸文秀地长大。二小姐阿镜后面的三弟——相谈役留守政景,也是唯唯诺诺的性格。眼看伊达家下一代要阴盛阳衰,这时候,四公子石川昭光出生了。
这个四公子一出生就不一样,哭得气壮山河。长大以后更不是个省油的灯。除去一出生就被抱走继承岩城企业的长子,二少爷辉宗继承伊达的家业,其余的儿子都被安排继承分家。四公子石川昭光原本没有不服气,可是周围的人总替他不服气,总说四少爷的魄力不输给二少爷,说得次数太多,他自己也就深信不疑。
传言说,伊达会社年轻的社长有意打入政界。伊达政宗才19岁,金钱,权力,事业,什么都齐了。唯独缺一点锦上添花用的政治抱负。就算少一只眼睛,也掩埋不了他英俊的容貌,在这个国民对政治严重缺乏信心的时代,他甚至不需要做太多的努力,对镜头笑一笑,就能拉到足够可观的散票。家庭主妇对政治的关心,有时候跟真才实学无关,就靠一张皮。
更何况,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野心家。
那么,从秀吉的角度来看,倘若无法使伊达政宗打消进军政界的念头的话,唯一能有效阻止他的方法,就是把他从宝座上推下去,让他失去竞选的资本。
秀吉得出的结论是:给伊达会社换一个社长。
纲元意识到,秀吉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做棋在下。初次见面那盘国际象棋,他以为胜者是自己,实际上他已经走进了真正的巨大棋盘,成为了秀吉把玩在手中的「象」。
“……可是,即使如此,”他听到自己有失斟酌的声音,“石川会长的一票,加上我的一票,也无法达到决定性的三票啊。您一定知道的吧,董事会罢免社长,需要过半的反对票。”
“茂庭先生,”秀吉说,“你偷换概念了。”
“什么?”
“贵公司罢免社长,需要过半的反对票。”
秀吉交叠起粗短的手指,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过半的反对票,可不一定等于三票。”
见纲元迟迟没有反应,秀吉不由得提醒他。
“让两票过半的另一个方法是,减少基数。”
“减少……基数?”
秀吉的眼底闪过一道冷辣的光辉。
“比如说,让成员总数的一半,变成二。”
1月17日的晚上,真田小助理终于见到了总裁。
他背对着风口,嘴唇卡着一支烟卷,微微地弓起身体,单手拢住火源。真田小助理加快了脚步,把他拉到光线更好的地方,笔直地锁紧他的视线。
“我联系不上片仓分社长。”她说,“他已经失去音信整整八天了。”
“别担心。”政宗说,“我也联系不上他。”
“你比我更了解,他不可能无故缺勤。”
幸村从拎包里抽出一叠儿乱七八糟的广告和信件。
“我去了他的公寓,邮箱都溢出来了。最下面的一张是披萨店的外卖广告,我打电话问了那家披萨店,他们刚好是八天前派送了这个区域的广告。也就是说,无故缺勤的八天内,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幸村。”总裁轻轻地唤道。
“你在听我说话吗?”真田小助理急切起来,“他失踪了。”
“想知道更多吗?他不是一个人失踪的,藤五郎跟他在一起。”
政宗的声音依然平和。幸村终于注意到,他整个人洋溢出一种虚设出来的从容。她忽然就不再多言,默默地把广告和信件收回去。
“指不定是私奔了呢。”
“一定是。”幸村回答。
他们并肩走进便利店,真田小助理买了两罐热奶咖和一个肉包。一共437日元。她翻了翻钱夹,递过去542日元,三种硬币摆得很开,便于店员扫一眼就数清。店员抬头看了她一眼,“收您542日元”的声音有些迟疑,而当收银机自动帮他算出“找零105日元”后,他才恍然地递回来两枚硬币。
“一下子花出去很多硬币,很有成就感。”
“你根本就想看店员吓一跳的表情吧。”
幸村不承认也不否认,笑一笑,露出晶莹的小虎牙来。政宗看着她想,或许能够解释清楚自己为何心动了。他见识过那么多女孩,也经历过其中一些,比幸村漂亮的不计其数,譬如猫御前,比幸村聪明的也不少见,譬如喜多,既比她聪明又比她漂亮的,丰臣香就算一个。
可尽管如此,真田幸村依然是独一无二的。和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无论谈什么,她都听得很投入。看一部电影,无论好片还是烂片,她都能围绕着剧情一直聊下去,而不是像其他女孩一样,一句“真精彩啊”或者“好无聊啊”草草带过,迅速沉浸在日常琐事里。
幸村有一种奇异的灵性,能把乏味无趣的日常过得别出心裁。她总是能想出各种游戏规则,身体里遍布着他永远意想不到的特长。她会送一些在他这个阶层接触不到的小礼物,例如在便利店抽中的冰激凌曲奇兑换券,价值260日元,还会附上便签“在冰柜选好以后直接拿给店员的话,对方会很感谢你的”。
她有那么温柔的悲悯心,连兑换券背后素未谋面的店员都考虑到了。她兴趣很广,知识面也广,聪颖却不卖弄,可是爱起来又很笨拙。她不像那些浅薄又浮躁的女孩子们一样,挖空心思,恨不得脚踏风火轮也要往他心里硬闯。幸村站在他心的入口处,害羞地蹭着运动鞋底的泥土,傻乎乎地站了这么久,也不怕着凉。
他突然很怕失去她。
真田小助理对总裁此刻的所思所想毫无察觉,正在谨慎地把肉包掰成两半。这也是她令人意想不到的小特长之一:能把松软的食物漂亮地一分为二。鉴于她兄弟姐妹繁多,总裁推测她很可能还擅长把食物三分四分、甚至五分六分,她几何学得一定比代数好。
她递给他一半肉包,连肉馅都均匀。
总裁接过来,看着她幸福地咀嚼着半个肉包。
“幸村。”
“嗯?”
“我要是成了穷光蛋,你还喜欢我吗?”
幸村的目光移过来,不带一丝阴云的。
“你不会喜欢那样的你自己。”
“我喜不喜欢另说。不许逃避,我在问你的想法。”
幸村停顿了一刹那。
“能说实话吗?”
“快说。”
“让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你变成什么样。”幸村慢条斯理地吊他胃口,“再胖五十斤,溢出的肚腩令你看上去像一个土星。最好再谢顶吧,秃得油亮油亮,像一颗西柚味的润喉糖。”
总裁听了一身冷汗,缓了半天才说:“……要不你还是去追小十郎吧,他至少有希望符合你的最后一个要求,大概也用不了几年。”
“我是认真的。”幸村抿起嘴唇,“那样我更爱你。”
“快算了吧。”
“把你周围悬浮着的杂质都撇清楚,我才能赤裸裸地喜欢你呀。”
“身体赤裸一点就行了,感情上没必要赤裸裸的。”
真田小助理伸手弹了总裁一个脑崩儿,却突然被他捉住手,拉进怀抱里。她闭上眼睛,在他的气息里徐徐解冻。她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他用一种近乎撒娇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不安,一边插科打诨,一边默默逼近那个时刻。
幸村想起和成实的对话: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她感到很艰涩,也感到很恋慕。她舒展开手臂,反客为主地把他揉进自己的外套里。政宗一个没稳住,笔直地栽进柔软的球里,鼻梁陷进她高领毛衣曲线毕露的褶皱里,他开始了溺水式挣扎,等幸村松开双手,他慌乱地直起身体,感到鼻腔一热,一摸全是热辣的鼻血。
他自己先哑然失笑了。一个手球犯规,就红牌出局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真田小助理的声音很轻,但是很笃定。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愿意相信我吗?”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 直到伊达会社取缔代表役会正式开始的两小时前,片仓景纲和伊达成实依然没有任何音信。
真田小助理坐在片仓分社长的私人电脑前,眼睛黑峻峻地亮着。
她在心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开始拟定“片仓景纲已经遇害”的可能性,并顺着这个可能性去操纵事态。事到如今,只能认为有人在刻意干扰即将进行的社长选举会议,黑幕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就是阻止伊达政宗继续担任社长一职。
那么,景纲和成实的缺席使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抢回片仓景纲这一票,利用他的IP,制造出他因故不能参加会议的证据(至少是制造出还活着的证据),再以私人助理的身份替他投票。即使不能代替他投票,至少也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幸村还是更愿意相信景纲还活着,并且正在赶来这里的途中。
幸村打开景纲的电脑,不断地尝试着开机密码,从他的生日试到成实的生日,手机后四位,市民ID……能想到的全输了一遍,却全军覆没。
她看了一眼时钟,没有时间了。用正当的方式去验证开机密码是一个过于庞大的工程。她决定采用非正当的手段。
她反锁上分社长办公室的门,掀开自己的笔记本,在输入一串编码后,右上角弹出一个漆黑的页面。真田小助理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蜂蜜水,深吸一口气,手指开始在键盘上轻盈地游移,黑色的瞳光里闪过一行又一行的白字数据花指令。
她要黑进片仓景纲的电脑,再用他的电脑给董事会成员群发邮件,要求他们推迟会议。
十几秒钟后,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错就错在,片仓分社长是防火墙「岩柜城」的忠实使用者。
——她现在正在试图破解的,是她父亲真田昌幸亲手制作的防火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