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四)

【啄攻   山本勘助×真田幸隆】

 

天文十五年,踯躅崎馆如同它美丽的名字一样,迎来了杜鹃色的春天。

 

一位少年在町间匆忙地奔跑着。

人们侧身为他让路、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他。他确实失态,但是吸引人们注意的是他出众的容貌。碧玉桃李的闺中少女们忙着说柔软的悄悄话,交换些无意义的樱色共鸣;武士们摸了摸后脑勺才想起:这不就是那个俊美的小败诉者吗?他失去了身为名门的资格、财富和威信——总之是事关前途的全部,从春日家小少爷沦为了小流浪汉。他现在不是应该叼着猫鱼干、闲适而颓废地晒着太阳吗?还有什么要紧事值得他在人群间玩命穿梭呢?

少年丝毫没有被舆论的眼睛们所影响,专心致志地继续奔跑。他半握空的拳头里藏着一个情报,他正着急将它尽可能快地交给能引爆它的人。

 

这位名叫春日虎纲的美少年才刚元服不久,他未来将会拥有一个赫赫之名——武田四名臣之一的高坂昌信,以殿军避战闻名于世的“逃弹正”。

少年跑过田野花径、漏光的小树林,到达了散发着焚香味道的破庙。他轻车熟路地掏出鱼干引走猫、跳过一团乱七八糟的枝叶冢、迫不及待地高声宣布:“——师傅,近日有战事!”

山本勘助以非常高帧数的幅度爬起来,不过,他是被吓的。

大约一个月前,当春日虎纲满眼泪光地表示自己即将无家可归时,他还幸灾乐祸地认为大概能消停一阵了——他当然错了,春日家化悲痛为力量的种族天赋,现在以音量杀手的形态正向他再次重申。

“御馆样,终于决意进攻信浓了吗?”勘助按了按太阳穴,“……但是,在那之前,今川和北条之间必有一战。今川与武田乃是同盟,而这同盟关系正是武田得以背后无忧、能够安然进攻信浓的前提。现在北条正被关东管领打得山穷水尽,今川想必不会放过逆袭北条的机会吧。”

“到了那个时候,御馆样不得不将兵力援以今川,是这样吧?”

“没错。如此一来,又怎么会有余裕进攻信浓呢?”

今川和北条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八年,期间,武田数次作为今川的盟军参与作战。这八年之战史称为河东之乱。

春日虎纲专注地思考着,他微锁双眉的样子非常可爱,黑润的双眼求知若渴,像浮在蜜糖浅表的葡萄。

“是否有……能够阻止北条与今川这一战的方法呢?”

“有。”勘助简短地回答,“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武田。”

“而武田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师傅了吧!”

“这不敢当……在下只是为御馆样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这位不请自来的学生依然磕了药般斗志昂然:“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志在必得!跃跃欲试!剑已出鞘!绝不空回!”

“你这个乱甩成语的感觉,让我想起了……”

“哦~?”虎纲暧昧地托起下巴,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笑容,“想起了谁家的小姐呢?该不会是您的朱丽叶吧?”

“呃,万万不能这么说……”

勘助相当明显地局促着,这局促中包含了过剩的、难以阐释清楚的复杂想法。他看了看表情闪亮的小徒弟——说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正式多了这么个貌美的小徒弟,他完全记不起来。无论怎样,这里都不该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但他感觉到某种压强制约了肺腑,让他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补上最后一句:

“……立场上讲,可能真是朱丽叶吧。”

“欸?难、难道是村上家的小姐?啊,或者是关东管领那边的吗?!”

“——好了,”勘助做出一个收的手势,“假设御馆样有意从中斡旋,达成骏甲相三方议和局面的话,今川方的使者将会是谁?”

“这个嘛……大概是太原雪斋殿下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与雪斋殿下统一战线,比起直接和今川义元对面要容易得多。”

山本勘助站起身,动作一颠一颇完全无关顺畅,看上去有些消极。但他显然是意气风发的,尽管他嘴上不说,装成事不关己、蒙昧度日的样子,其实比任何人都焦渴地等待这场战役。骏甲相三方同盟是他宏大计划的第一步,他深信总有一天,武田将会把信浓、甲越、河东和骏河逐步掌握在手中,然后,当然便是天下了。

而他仅在心里念了一句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它安静地陈列在他记忆中,如同冰冻的白琥珀,依然保持着最终章的鲜活形态,呼之欲出,历久弥新。

他苦涩地想,真糟啊,我好像真的非常想念您了。

 

五年前,武田信虎终于为他的过度用兵和频行暴政付出了代价——就在海野平合战凯旋归阵的途中,信虎率军进入骏河暂时休整,利用这个天赐良机,武田晴信设计将父亲追放到今川义元处,强制接任了家督。从信虎的正室大井夫人、到以武田双元老为首的近臣、甚至是常年陪伴信虎的近侍小姓,家臣团全员支持晴信少主的决定,武田上下竟无一人追随旧主信虎,就连信虎企图废长扶持的次子武田信繁,也坚定地站在了哥哥这一边。

据《塩山向岳禅庵小年代记》记载:“信虎平生恶逆无道,国中之人民、牛马畜类共愁恼之。辛丑六月中旬,行往骏府。晴信济万民之愁欲,出足轻于河内,断其归道,即位而保国。人民悉快乐无已。”

这位强大、残暴而民心尽失的枭雄,被放逐前留下过和歌:

世道流转心难却,昭心不再归甲斐。

他从此再未踏入甲斐一步。

武田晴信确实与父亲不同,他在自己的时代建立起了被称为战国最强家臣团的团队,让原本民心惶惶、君臣交苛的武田变得戮力同心、井然有序。

山本勘助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从一介浪人直接被聘为武田晴信的军师。

晴信识才,且爱才。他长于用兵和为政,因此深得臣意民心。年轻的甲斐之虎,如同每一个骄傲而爽朗的少年一样,战场和情场都意气风发、直情径行,是一位让人很轻易地能够交付出整个生命的明主。

三月的尾声过去,接着进入四月。武田以小山田信有、板恒信方两位重臣为介,迅速与北条、今川双方达成了协约。北条氏康将骏河以东让与今川,以此为条件双方退兵。

天文十五年的北条,正酝酿着日本战国时代第一次大规模神来奇袭。

山本勘助以武田使者的名义出现在北条援军的队伍里,和他同行的当然还有美少年春日虎纲——他刚刚成为武田晴信的伴读,现以实习生的身份追随着师傅亲临战场。

“那个,我听说……”

春日虎纲转头看了一眼浩然的军队,稍稍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河越城已经被牢牢地包围了啊,而且敌军十倍于我……”

“具体地说,敌军诸势联军合计八万五千,我方援军八千、城内守军三千。河越城内兵粮已经趋于耗尽,正被三方包围,而我们现在马不停蹄地赶过去最快也要一周时间。”

“那不是糟透了吗……”

“何止是糟透了,”勘助笑道,“甚至有可能是死定了。”

虎纲一听深感腿软,眼睛又忽闪出一层迷人的糖色。

“我才十八岁啊……就这样战死的话未免太不甘心了……”他的表情像是耳朵发热的幼兔一样,“说、说起来,建议御馆样出兵支援北条的不就是您吗?……啊,原来如此!您肯定有什么锦囊妙计吧!”

“没有。”

“诶诶诶——!”

“诚然,我自荐领兵有着私人动机,而这个目的御馆样也认可了。”

“诸如领取烈士离休金外加子女高考加二十分福利——这样的目的么……”

山本勘助并不理会对方自暴自弃的黑色玩笑,他以非常跳跃的逻辑提供出新的线索。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的家老中,有一位名叫长野业正的大人。而这位长野大人的身边有一位军师……”

“等一下,关东管领在此战中可是敌军啊,您打算离反敌军军师吗?!”

“不错。我正有如此打算。这位大人出色的军才智略,值得我赌命策反。”

虎纲想了想:“不过,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位军师啊。”

“因为他还尚未成名,”勘助那只独眼仅在异想天开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清澈,宛如散去雾霭的诹访湖面,“那位大人名扬天下,将会是在归顺武田之后的事情啊。”

“……原来如此,是情债啊。”

春日虎纲观察了对方的表情后低声地判断着。但山本勘助没听到他的踩线结论,仍专心致志地完善着他的异想。

真田大人,他重新振起胆量,终于完整地呼唤了白琥珀中的名字,许久未曾拜会过您,真的是过于许久了。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阵中,真田幸隆正与长野业正并行廊下。

“长野大人,”他急切地追着对方,“河越城内虽弹尽粮绝,却迟迟不做出开城一搏的选择,恐怕是另有打算。而我军虽数量磅礴,士气却昏惑悠倦,再这样下去,北条氏康领兵救援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请您务必转告关东管领大人,万万不能轻敌,如今——”

“……真田,”长野业正不得不停住脚步,“管领大人自有打算,我们毋需多言了。”

“长野大人,”真田幸隆严声诘问,“关东管领的自有打算,莫非就是请来歌妓进行阵中见舞吗?”

自昨日起,阵内请来了一些慰劳兵士的歌妓,她们日夜笙歌,将本该军纪严明的本阵,舞成一袖妩媚绘世的莺燕绕指柔。

长野业正沉默不语。他的确无法对白,因为他与真田幸隆乃是同一立场。然而,他坚持进谏出兵、力求速战速决的举动,反而让上杉宪政对他疑虑颇深。

关东管领愠怒地想,这位家老在担心什么?担心在十倍兵力差的绝对优势下、我仍会一败涂地吗?——我在他心中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啊。一日前他接到了公方的来信,信上转达了北条氏康的意愿:河越城愿意开城投降,但希望关东管领能宽恕城中全员的性命。北条氏康的胆小避战让他暗自窃喜。如今浩然大军兵临城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虽在,却会让身为总大将他颜面尽失。

战不战?

——必胜之战,当然必战!

关东管领就这样拒绝了北条氏康的请降。

见长野业正一时无言以对,真田幸隆趁机追言:“请您三思,这件事怎么想都很蹊跷,一座山穷水尽、即将陷落的城,从城内到领主、由内及外表现出降服的迹象——却至今没有真的开城投降。与其说在等待公方斡旋的结果,不如说实在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

“够了。”长野业正叹息着,“真田,我明白你的意思。然而,管领大人确是庸人。”

“……您说什么?”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确是庸人,无可救药却自视甚高,因而无法看清这场战役的真相。事到如今,他已经听不到任何谏言了。只要北条氏康动棋,我军定然败走。”

幸隆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而我,我与我的愚忠,将会终生追随管领大人,直至战死。”

“长野大人,这又是何必……”

长野业正露出深涩的表情。

“总有智慧和道理无法压制之处,那便是人心。世间所有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都是人心在作怪啊。”

“请您务必不要这样说。”幸隆垂下眼睛,“……话虽如此,全军上下对此感到不安的也只有您我二人而已。我军优势尚在,敌军即便真的奇袭本阵,公方大军就在另一侧待机,随时可以救援。如果北条想要伺机而动的话,一定就在今明两天内。我会彻夜不寐、随时监视军中歌舞妓的动向,如果有疑似北条细作的人,绝不会让他如愿传出情报。”

长野的笑容稍微柔和了些:“那就拜托你了。”

 

辞别长野业正后,真田幸隆的内心腾起一阵不安。

很难形容这种不安,任何光芒都穿不透它,像凶险的云般从预感中流溢出、逐步笼罩他的全身。

他实在是很疲惫了,夜以继日的精神过度集中让他的思维变得不很清醒。他混沌地想,会变成现在的局面,是因为北条与今川以武田为轴达成了临时同盟,今川因此而撤走了援军。如果今川没有撤兵的话,北条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胆量计算如何扭转乾坤的……武田出面促成北条和今川的联盟,赢得了三方获利,这步棋可谓走得惊险而奏效。

武田如今变成怎样的庞然大物了?其阵中,想必有一位异想天开的天才军师吧。

他在一片萎靡的低笑声、快饮声和歌舞升平中,被异想和天才这两个词汇奇袭进而镇压了。

人心。他想。

人心是锋利的工具、物用的器皿,它固态又液态,有时会如磐石般不可转也,但更多时候,鸿毛也能左右它的倾斜和流向。

朦胧中,他感觉有人在注视他。

四阿山的苍雾,再次将他包裹得昏冥不定。

他猛然清醒过来,发现不远处确实有一个黑影疾步闪入森林。他匆忙抓起佩刀,尾随上对方的行动,跟着这个疑似细作的人穿越这片绿意温柔的森林,穿过碧绒的杂草、白鸟般的杏花,仿佛穿越一个梦境。

在紧张的移动中,月光如雪崩般垮降下来。

对方在森林的尽头放慢了脚步,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原野。他可能是计算着距离和时机,觉得大约可以了,刚好是月亮敛起皎傲、渐而温柔起来的瞬间。

山本勘助回过头的瞬间,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真田大人,您害怕见到在下吗?”

“是的。”他低声回答,“因为你是亡者。”

阒寂的夜色对仗着辉煌的月亮。他们遥相对视,渐渐凝固成彼此视线中的背景。

真田幸隆微微地颤抖着,他微卷的头发随着月影浮动出漂亮的光泽,因为缺眠而干涩的眼睛也泛起一层湿润——但那并非泪水。

其实在穿越森林的过程中,他已经逐渐获悉了答案——且不说对方独有的坡脚和缺指,他怎么可能不认得自己追寻了五年的、亡者的背影呢?而这是个多么精致的帷幕啊,花香树影,清廉月色,仇恨、不甘和怀念层层褪去,最后只剩下了浮于人世的苦惑。

他想问,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或者说,你为什么现在来见我了、而不是早来见我?整整五年,你企图拿这个假讯消耗我吗?那你成功了,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拿自己的才华换些物量上的殊荣,只想和家人一起过简朴的日子,继续活得飘飘荡荡,含混而认命。我已经没法做梦了,梦实现等于梦消亡,如果真的回去真田乡,以后我还能怎样呢?一切又重头?难道我还能在麦地里捡到一个让我继续做梦的你吗?

但他没说,这些讯息破冰般冲撞他静缓的血液,泄露只言片语都能让他一败涂地。语言已经毫无意义,他不需要对方解释,排除掉那些废项,最后剩下的就是凛冽而刺骨的真相。

“……就是你,是吗?”

见对方毫无反应,真田幸隆又追上一句。他把语尾留出的空白收起了一些,变成了无需协商的肯定句。

“武田的军师,就是你吧。”

他并不咄咄逼人,语速掌握得宽容而客观,扭曲得有些异态的温柔。

这种过于明显的退让令对方也茫然了。五年当然不可能白白过去,无法像融雪般化成一捧风轻云淡的清凉抵消。他们曾经对白中生动的角逐和对立,现在只剩下干涸的对立,似客非客地横穿过来,犹如隔开云泥或冬夏。

“……真田大人,在下会出现在这里,假意通敌是真的。”勘助缓慢地咬着敌这个兀字,“想见您却也是真的。”

幸隆抬起头望着月亮,像在进行一次简易的占卜。

“起风了,你回去吧。”

勘助注视着对方,或许想看出点什么破绽来,最终一无所获。

“放心吧,”幸隆坦然地望回去,“既然是顺便来见我的,我不至于那么铁面无私。今晚无论你打探到了什么情报、完成了怎样的任务,我都会当做毫不知情。”

“五年前,我欠你一命,现在我们两清了。”

 

夜风渐起,曾经妙语珠玑的两人,竟已无法相顾、也索然无言了。

 

然而仅在次日,真田幸隆就发现自己错了。

“在下是贺茂浪人山本勘助,久仰关东管领大人威名,今日听闻有战事临近,但渴立功食禄,请大人让在下参阵!”

上杉宪政随意打量着这个被押送来的衣衫褴褛的家伙,会意地高笑几声。

 “你又残又瞎,谈何立功!不过是被女人的歌舞美姿吸引来的吧!”

席间臣客一并哄笑起来。

“也罢,就让你死得其所吧!斩下多少头颅,就赏给你几个女人的独舞。”

“谢大人恩准!”

真田幸隆脸色苍白,表情完全无关他自己说的两清。山本勘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现在他有底气了,十拿九稳的那个九终于能够添数上去,变成十成十的胸有成竹。

当然不能两清了——绝不能清。

我一定得把您再追回来,无论是为了武田,或是为了其他什么。

 

TBC
—————————————————————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逃弹正登场!!!

早在小蜜还是小小蜜的时候,他就具备了每一个同人文写手应有的灵敏嗅觉和超绝助攻素养。(……)

其实小蜜和幸隆之间也是一个过于悲伤的故事呢,或者应该说是高坂和真田之间……嘛,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挥手)

依然追随着大河剧的思(nao)路(dong),年表错乱+胡说八道。

史实上,海野平合战是天文十年,河越夜袭是天文十五年,幸隆归顺武田是在这之间的事情,大约是天文十二年。不过反正这个也有争议的,请不要太较真了w

顺便我对长野大人的感情就像我对后藤小天使一样:谢谢你对六文钱这么好!(虽然他渣了你)

这段写得跟空调说明书似的,自己也难受死了OJZ……

下一话开始终于可以写开心点了,战国三大奇袭战的河越夜袭!

勘助:“天文十五年,北条氏康大人率兵夜袭关东管领本阵,以寡兵少将大获全胜。彼时在下同样正在夜袭真田大人……”

评论

  1. oceanus
    2 年前
    2022-12-20 16:40:42

    多么可爱的小棉袄徒弟啊,而且还这么年轻貌美……多么可爱……助哥不下嘴,真是守贞啊【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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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主
      oceanus
      2 年前
      2023-4-30 11:14:53

      这个很难下嘴吧,会烫嘴的www(小蜜是跳跳糖口味的←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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