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勘助,我要抢走他。”
真田源五郎挥动着菖蒲叶做成的宝剑,眼睛黑亮得像两颗鲟鱼子。他盛气凌人地对峙着父亲,豆灯钝钝地切割着光影,把稚气的夜袭身姿,剪辑成鬼斧神工的恶龙。
“小朋友,”父亲的手温暖地抚上他的头顶,“你今年多大了?”
“我快四岁了。”
“而我快四十岁了。”那可恶的男人说,“对一个成熟的大人而言,‘喜欢’是无酒精饮料,是人造奶油,是口哨糖。我们一般说爱。”
“我爱勘助。”源五郎气势汹汹地举起碧绿的武器,迫近父亲形状优美的鼻尖,“不许教育我,你活不活得过今晚要看我的心情。”
“哦,好可怕。”父亲识趣地举起双手,“那么,你要把他抢到哪里去呢?”
“我才不要告诉你。”源五郎很警觉。
父亲笑了:“难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老老实实地一无所知吗?”
源五郎的心在一瞬间变灰了。的确,他不得不承认,在信浓,连乌鸦都可能是这男人的眼线。他亲眼看到过铜镜那么大的白颈乌鸦,恭恭敬敬地把鹅卵石叼到真田乡的神社门口,水蓝色的眼睛像狗一样忠诚。
他改了主意:“我要带他飞到月亮上,就算找到我们,你也只能干看着。”
“抢走他,就能真的占有他吗?”
父亲声音悠长,目光煞有其事地闯入他的眼睛,诊断着他砰砰直跳的幼嫩心脏。源五郎紧张地琢磨着,什么叫占有?勘助把他抱在膝盖上、温柔地教他那些珍贵的知识时,能不能算占有?虽然他们之间还存在一个叫孙武的男人,但是孙武都死了两千年了,应该没本事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才对,况且孙武又不会说日语。
于是源五郎学样有样地奶声回答:“那不是很重要。”
“也就是说,你仅仅是想执行抢这个动作,而不是想掠夺勘助本身。”
父亲趁他发呆的片刻,瞅准破绽,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源五郎条件反射地去捂被偷袭的额头,眼睑泛上一圈酸红。出师未捷身先死,菖蒲剑软塌塌地凋落在地。
“很遗憾,小朋友,你的觉悟不过如此。”
父亲拾起那段芳香的凶器,笑容温良,却像螳螂的镰刀一样带着果绿色的隐刺。
“所以,你才只能为他付诸这种程度的暴力。可爱又浅显。”
源五郎气哼哼地跺脚,好像这样能掸落身上附着的鱼鳞般的败意。
“让我猜猜好吗?”父亲说,“要是猜错了,你也可以弹我的额头。”
这听上去很公平。源五郎立刻把一年份的力气积蓄在右手食指上,准备给父亲尚未铺开皱纹的额头上添个洞,让他以后带着很丑的窟窿去上班,再也神气不起来。
“源五郎,其实你是……”
他愣愣地听着他说的话,看着他那副凭空套下数座城池的嘴唇轻柔地张合。魔法已然施下,食指的力量被盗走了,他变得无法弹出那雪耻的一下了。
“……的,对不对?”
父亲说完,便宽容地张开双臂,幅度不大,刚好够盛下一个汤圆般的小朋友。源五郎的脸还在置气,身体已经扬起反旗,把自己满当当地塞进父亲的怀抱。
父亲的怀抱让他体验到一种幸福的溺水。他张牙舞爪地磨蹭面团般的四肢,像被摸了喉咙的猫,咕噜噜地卸下了一切戒备,开始想一些甜蜜的念头。
就快了,小朋友得意洋洋地盘算着,等我长到五岁,你离五十岁还远呢。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年龄就不再是我的快十倍了。我们的距离会越来越短,等你跑不动了,最后赢的人就一定是我。
睁开眼他只看到胜赖。天已经亮透了。没有豆灯,没有菖蒲叶,也没有可恶的男人和识逗的小朋友。昌幸长长地呼吸了一下,把胜赖的手从自己脸上摘下来。
“你出了一身冷汗,”胜赖担忧地看着他,“是做噩梦了吗?”
“不是噩梦,”他答道,“是源五郎。”
胜赖觉得这否认很古怪:“什么?”
“以源五郎的身份入睡,自然就会以源五郎的身份做梦。”
真田昌幸忽然笑起来,他伸过手,把对方睡翘了的头发整平。
“都是因为昨晚,我借走了源五郎的情人。”
这话胜赖终于听懂了,虽然它是这么地不中听。胜赖赶紧撇开目光,手悄悄地把被子拉上来,遮住赤裸的身体,被角上只露出欲言又止的黑眼睛。
昨晚他们终于让情色酒店的情色房间,发挥了它本应发挥的作用。其实不该变成这样的。他们本来专心地沉默着,互不干涉地想各自的心事。武田信繁的死不断地闪回于昌幸的回忆,将他的脑海洗劫一空。死亡让他重新意识到活。人总是这样,死僵冷地摆在面前了,活的概念才油然而生,仿佛此前经历的日升月落都不算活一样。
直到胜赖捧过他的脸,他才意识到对方哭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颗的眼泪,热泉般砸在他手背上,鲜美的咸味渗进他的皮肤,稀释他全身的血液。
“昌幸。我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胜赖对汹涌漫出的眼泪毫无感觉,只顾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
“我再也不能见到叔父上了。”
他罕见地正确。二十七岁的武田胜赖,就算回到天正二年的高天神城大捷,那也只是一个典厩信繁已经死去十二年的寂寞时空。他们已经完成了仓促的永别。
“但是,即使是这样……”
胜赖的双手滑过昌幸的颈肩,紧紧地环住他的身体。
“我竟然在想,死去的不是源五郎,真的是太好了。”
他悔恨地咬着牙流泪。这就是名为武田胜赖的男人,所能衍生出的最残酷的想法了。昌幸聩昧的思维终于渐渐清醒,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悟,这痛悟源自对数刻前的自己的仇视。直面死亡的瞬间,他竟然浑浑噩噩地作罢了。他竟然那么轻易地放开了梦寐以求的好未来。
名为真田源五郎的沼泽涌上来,青面獠牙的悔恨,瞬间就填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你竟然觉得再回去那种无望的人生,也是尚可之事。
他看向胜赖,看他那双过于燃烧的美丽眼睛怎样变得离乱,怎样用破碎的凝望,将凸凸凹凹的明天都修整成完美的圆。他像源五郎那样褪去他的衣服,像源五郎那样,用小狼狗的牙齿和带刺的舌头去含吻他柔软的嘴唇。像源五郎那样肆无忌惮,进入他的深处时,环抱住他的身体,饮下他的喘息,强制填满他的内外,从而充斥他的轮廓和内心。
他凑近胜赖的耳边,换上源五郎的声调,把敬语像糖纸一样褪去:
“四郎,看着我。”
这是源五郎和四郎共度良宵时的暗号。它代表快感的刻度。律动一浪一浪地拍来,胜赖的脸色渐渐釉上一层粉红,他乖乖地打开攥紧床单的手心,任凭昌幸去握住,如同在情迷意乱的浪涛声中抓紧唯一的船桨。
……
“胜赖大人昨晚的表现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活蹦乱跳。”
“还、还不都怪你昨晚说了奇怪的话!”
胜赖很羞愤,像扫晴娘一样埋在被子里。他过于到位地领悟了昌幸的暗喻,才没能对活蹦乱跳一般用来形容“撒欢的博美犬”或“能卖高价的鲤鱼”这点做出有效抗议。
“说了奇怪的话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昌幸摸摸扫晴娘的头。胜赖觉得被这样对待很别扭,虽然也没指望这男人能献出早安吻,但这种试一试刚出炉的豆沙包熟透没有的动作还是能免则免吧。
“我理解你现在满腔父爱没处放置,但也别用在我身上啊……”
“年龄差上来讲,您现在的确像我儿子一样。”
听闻此言,胜赖愤怒地从被子里炸出,他想把自己刚刚被严重挑战的三观摘下来,用盖帽的动作,奋力扣在表里比兴者的头上。真田兄弟若有幸听到这话,估计要以头抢地。几十年不见一根毛发的父爱这时候横空问世了,这锅谁背得起啊?
就算昌幸再怎么搬弄那套子虚乌有的慈爱,至少身体仍处于如狼似虎的年纪。他再次揽过对方,含笑吻上他气鼓鼓的嘴唇。胜赖的力气松懈下来,新鲜的情欲从蛰伏中苏醒,二回战的鼓点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酒店内部的专线电话。昌幸接起来,率先对方一步问候道:“御馆大人。”
情绪切换得真快。胜赖有些寂寞地想道。明知道父亲的电话多半预示着新指令,他还是在被窝里重新缩起了身体。彻夜的倦怠感像花椒一样麻痹他的四肢,困意再次袭来,仿佛陷入充气糖果制成的云海。
昌幸低声回答了一句什么,便静静地挂上电话。他对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俯到胜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胜赖的困意立刻烟消云散,他骤然坐起身,和昌幸交换了眼神后,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很难形容的、介于惊喜和失望正中间的东西。
昌幸说的是:“勘助回来了。”
伊达政宗扫了一眼落地窗的反光,来者是伊达军最可爱的人。
对方像说谢谢惠顾一样,将双手叠在身前:“我是真田左卫门佐幸村。”
这很识趣。要是少了这句貌似多余的开场白,独眼龙根本没法和他交流,四十分钟的功夫足够把无关紧要的名字忘到九霄云外——两个来回。
“你怎么还在?”
“我无家可归。”
“是吗?”政宗绷着薄如硫酸纸的耐心,“那不关我的事。”
“确实跟你无关。但是,”幸村直截了当,“我是因为你才无家可归的。”
“因为我而无家可归的人不计其数。”政宗的拇指对着自己脖子上划过一道虚线,“跟其中那些无坟可葬的人来比,你没什么可伸冤的。”
幸村露出笑吟吟的虎牙:“伸冤?我是来请功的。”
“哦?”
“世上不是有一种叫信用卡的东西吗?”幸村提及到十余天来他受到的文化冲击中的一种,“用财力物力衡量信任额度,空心的信任换取一张空空的卡片,鼓励人用零去消费。”
见独眼龙底细不详地点点头,幸村话锋宛转:“我不喜欢这种卡片。”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对方抬抬眉毛,示意他把这段经纬不明的内容继续下去。
“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却唯独欠了你。”
“你欠我?”政宗感到好笑,“可别是情债什么的。”
“我欠你一次天下统一。”
政宗的独眼闪过一抹寒冷的笑意,像在欣赏彩面小丑赤脚走过烧红的刀尖。他上前一步,拧水龙头一样扳过幸村的脸,换上一副难惹的乖戾表情。
“谁给你的胆量,专程来嘲笑我的时运不济?”
幸村毫无遮拦地凝视着他。这眼神倒是毫无揶揄,政宗想。
“只有对人生有所悔恨的人,才会出现在这里。”幸村说。
“你是说,我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天下吗?”
倘若在这里说“是”,按照游戏规则,就算是剧透了吧。幸村感到对方的手指在继续用力,他听见下颚骨脆生生地作响,奇怪的是,却感觉不到疼痛。
幸村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幸村心底的巨石稳稳落地。他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得知规则以来,幸村一直在尝试挑战规则的死角。究竟在什么程度下,GM会将玩家的言行判定为剧透、并施以惩罚——经过几次亲历实验,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破解GM行动的钥匙。
譬如说这一次。在政宗问“是否无法得到天下”时,自己给予了肯定的答案,判断结果是safe。为什么?因为这不是剧透。剧透是指,已经得知某项未来的人,将这个结论告知还没有经历的人。幸村没有活到政宗死的那一天,换言之,他没有亲眼看到“伊达政宗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天下”这个事实。这对于幸村而言同样是未知的未来。政宗无法得到天下,对于早早就死在大坂夏之阵的幸村来说,只是一个通过推理得到的结论而已。GM将这样的对话,判定为瞎聊天。
幸村掰下独眼龙的手,它从一只具有攻击性的镣铐,变得像海葵的触手一样软。不知幸村内心活动的政宗,显然是被这样无情的预告伤害了,一时半会还没法做出反应。
幸村保持着握着对方的手的姿势说:“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悔恨。”
“我没有悔恨。”他轻柔地重复了一遍,“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
对方终于抬起眼,牢牢地看住他。
“我可以再过一次一样的人生,一成不变,还那样活。”
——还那样死。
“但是,政宗,我为你感到不值。如果有一次修正历史的机会的话,我希望它属于你。”
——就算无法和你相遇,就算你的生命里没有我,也没有关系。
“我与我的家族为敌,与亲人们的愿望为敌,间接杀死那些曾对我有恩的人,是因为我始终相信,你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倘若天下注定不能属于丰臣,我希望它属于你。”
“我会亲手,”他坚定地回望他的眼睛,“把唯一的胜利献给你。”
敲门声有些犹疑,显然是听到了屋内对话的边边角角。伊达政宗欲言又止,从幸村滚烫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注意力抽回来,顺便把手也抽回来:“进来。”
片仓景纲推开门,神色凝重地启口说道:
“政宗大人突然离席我觉得好寂寞哦~原来在这里跟别的男人快活~”
政宗:“……”
幸村:“……”
“成实大人,我自己会说话。”景纲把身后的捣乱分子拎出来,“不用烦劳您给我配音。”
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伊达成实,这才发现自己“家督代理”的烫金名衔已经被小十郎扔进废纸篓了,他马上气鼓鱼一样气哼哼的浑身是刺,然后虾滑般流畅地进入争吵流程,从政要社稷到年糕汤有豆没豆,他们互相嫌弃的内容涵盖五湖四海、森罗万象。
“看见了吗?”政宗点上一根烟,“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天下的左大臣和右大臣。”
幸村腼腆地红着脸:“那要不还是算了……”
政宗打断双璧间无营养的争执:“小十郎,你找我什么事?”
“我只是有必要提醒您一句,”景纲看了幸村一眼,“以及提醒你一句,请谨言慎行。毕竟这个房间里还存在一个窃听器。确切来说就藏在你身上,它来自你爷爷。”
——但智之小十郎这次错了。房间里其实有两个窃听器。
另一个窃听器的主人正身处这栋欢乐的建筑物三公里之外,并且正在高速移动中。真田信之坐在副驾驶席,谨慎地倾听着耳机里的对话,音量只调到一格,以防它外泄给驾驶席上的人。
“任务执行的如何?”那个人问。
“任务没有,”信之答道,“失败。”
“我想也是。”对方轻笑一声,“否则您也不会这么悠闲地听歌。”
信之心里一凛。直径1.39厘米的Rowkin蓝牙耳机,正被封锁在他的侧发之下。不止如此,他只在靠窗侧的左耳里放了耳机,驾驶席方向能一览无余的右耳,正洁白无辜地赤裸着。
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疑,对方优雅地加深了笑容。
“这边的机器正检测着wifi信号,”他握紧方向盘的右手腾出一根食指来,冲本该是收音机的屏幕晃了晃,“它有点被干扰了,不过这种程度的减弱,最多是一枚蓝牙耳机。”
信之微笑着摘下耳机,展示给他看:“完美的推理。”
“万分抱歉,早知您如此执迷于曼妙的乐曲,我就不会拆掉收音机了。”
对方在“乐曲”上微妙地加重了语气,笑容却依旧平息。
信之换了个话题:“您不问问村上义清殿下的下落吗?”
“这可真是失礼了。”
对方的语气立刻充满了歉意。前车灯擦亮了他的脸庞,五官被刀削斧凿过般深邃又立体,有点混血儿的风情。宛如在幽黑崚嶒的峦嶂中,忽然融入一股鲜艳斑驳的热辣。
“您瞧,我一心一意都在考虑车的事情了——弃卒保车的车。”
这比喻一打出,自然无需多言。信之脱下外套,用军刀在内衬划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危险的梭形。他丢开军刀,拿过对方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串数字。
“对遥控器输入密码,”他漫不经心地出示了一下梭形,“就可以引爆那栋楼。”
“就算那里面有一个您弟弟?”
“我会去他墓前道歉,”信之说,“如果我还记得这回事的话。”
停顿片刻信之修正道:“还是算了,源次郎并没有墓。”
“您的大义,我代御馆大人收下了。”
信之想,对方的确足够礼貌,才没把“灭亲”两个字也一起说出来。也许只有身为客将的自己,才有幸领教对方的一贯客气。但就像他能客客气气地把村上义清拿下棋盘一样,有朝一日,这客气说不定也会横到自己的颈上——当“车”有所需要的时候。
“宇佐美殿下,”信之郑重地喊了对方的名字,“我只有一桩奢求,可否一听?”
“请说。”
“引爆之前,”他的双眼不自然地发亮,“请允许我亲手杀死片仓景纲。”
时隔一日,山本勘助再次好整以暇地坐进了武田军的会议室里。他显然注意到了武田信繁的缺席,才会什么都没有问。倘若能在脑内顺利完成推理,确实没有必要再一次出声提醒“你们怎么没在服丧”,那只会导致更加遗憾的结果。
真田昌幸坐在他的对面,表情阴沉:“你怎么回来了?”
“奇怪,我还以为您希望我回来。”
勘助点上烟,眼睛对着火星眯起。看久了,胜赖觉得这动作就像魔法少女的变身画面一样,是战斗开始前不可或缺的重要步骤。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昌幸的语气是一种肃静的军事化,“为什么回来?”
“这跟刚刚并不是一个问题。”
勘助叼着烟,咬字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含混。
“昌幸殿下,我被您说服了,就这么简单。”
“我怎么相信你不是我父亲派回来的双重间谍?”
“您已经相信了。”勘助皮笑肉不笑,“否则您不会这样咄咄逼人,不是吗?”
他说得对。我已经相信了。昌幸心想。我能看得懂他的佯装与伎俩,就像识别得出哪些是剧本所写,哪些是临场发挥一样。蛇怎么会不知道鳄鱼是冷血动物呢?
“是你父亲的话让我下定决心的。”
“我父亲说什么?”
“他说……”勘助脸一僵,“算了,何必告诉您。”
也许他们是认真谈过以后,才做出了背道而驰的决定?难道说他们隆重地告别过了?昌幸构思了一下那个画面,但最后放弃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深明大义的父亲,能一脸贤淑地握住山本勘助的手柔声说“别管我和孩子!放手追逐你的梦想吧!”,他只会用同等温柔的声音说“你的梦想兑点水然后刷碗正好,去吧,钢丝球在那边挂着”。
可这不对。昌幸咬牙切齿地想。就算我成功地掠夺了你,这里也不是月亮。
“没关系。我只对结论有兴趣。”但他嘴上这么说,“我只是想重新确认一下,即使得知我方下一着棋的走向,你也不会后悔。”
他给出一段恰好的留白,时间一到,就精准地看进对方的眼睛。
昌幸听到自己缺乏抑扬的声音响起,像在宣读戒律。
“歼灭真田幸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耳边回响起另一个声音。准确的说,是真田源五郎的耳边。那声音像钟乳石般冰冷剔透,透过四百年的磅礴光影,透过两重截然相反的灵魂,透过他的梦境,竟依然湿润清新。
——父亲的声音。
那悠长得仿佛从水下浮起来的声音,清晰地再现出来。
“源五郎,”真田幸隆说,“其实你是误会了。”
“你真正想要掠夺的人,想要带到月亮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勘助。而是我。”
源五郎的心里一阵无边无垠的羞赧。他痛恨自己还太小,他想把这句话摘下来珍藏在记忆深处,如同把花偷偷地夹在书里那样,以免过于漫长的未来会把他和父亲拆散。
他继续看着那魔法的嘴唇在漆黑的夜晚闪闪发光。最最可恶的魔法师说:
“你想要这样做,是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源五郎小朋友用力地点头。
在父亲的怀抱里,他很快就睡得像熟透的大闸蟹一样,徒劳地张牙舞爪。
TBC
《真田一族及相关人士比惨大会》第十八章
本章登场人物
【玩家编号14 真田信之】
真实年龄:?
游戏目标:阻止历史被改变
记忆所在的时间点及历史事件:?
※幼名源三郎。官位伊豆守。真田昌幸的嫡长子,比村松殿小一岁的弟弟,比幸村大一岁的哥哥。
※是前作的大BOSS但这不是很重要
※历史上是一位武艺高强身高一米八的伟男子。关原合战时,由于妻子小松姬为德川家康的养女,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信之选择追随东军,与加入西军的父亲和弟弟进行了犬伏之别。西军败北后,为父弟求情且全额赡养。
※名胡桃城合战时,为了救援困在城中的铃木右近及其母,曾不惜违逆父命,擅自用兵。目击了名胡桃城的惨状后,信之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如此绝情,为了实现计策,置忠臣于死地。父子间就此产生了至死没能填补的隔阂。但是你们都知道的信之实际上也是父控
※无自觉海王。虽然没有妻妾成群,但生命中每一个女子都够单独拍一部电影的。顺便一提,信之的初婚对象是真田信纲的女儿,也就是他的堂妹。他并没有侧室,而是有两个正室。
※一毛不拔的节俭家。在他的影响下,铃木右近也变成了一个抠门的男人。
※信之以“阻止父弟改变历史”为游戏目标,失去唯一的战友右近后,他选择与另一势力结盟。这种守序中立的格调,与他在前作中“全他妈去死吧”的理念(?)似乎截然相反。连“幸村没有墓”都知道的信之,究竟从哪个时间点而来呢?
【玩家编号15 伊达政宗】
真实年龄:22岁
游戏目标:伊达幕府(笑)
记忆所在的时间点及历史事件:天正十七年(1589年)11月
石川昭光归降伊达家,伊达家领地达到峰值
※幼名梵天丸。藤次郎。伊达家第17代当主。仙台藩初代大名。
※「重新厘定吧,这错误的秩序!」
※野心勃勃的年轻大名。人称奥州白眼狼独眼龙。15岁继承家督,登基不到一年,已经将祖祖辈辈奠定的“我们东北人不可以斗争,而是要互相配种”的外交原则撕得粉碎。无死不作。
※文物破坏者。
※政宗来自喵上原合战之后,一路高歌猛进的伊达军,连续扳倒宿敌芦名,压制佐竹,称霸一方,成功引起了秀吉的注意。秀吉写信要求他参加小田原合战,但政宗已读不回。伊达家也分为了以景纲为代表的主和派,和以成实为代表的激进派。最终,政宗选择听取小十郎的进言,前往小田原,恳求秀吉的原谅,被没收了将近一半的领地,也失去了天下统一前延长乱世的最后机会。
※死了一户口本的人都没天下统一,这事闹得。
※不过游戏中的政宗对此尚不知情。仍是正在势头上的作天作地22岁。相较于“活得腻了才想起来玩命”的幸村,“老得走不动道了才想起来怒舔胜赖酱灵位”的昌幸,以及“XXX牢房里的大龄咸鱼”或是“半辈子过去了还对自己的第一炮究竟是打响了还是哑火了摸不到头脑”的(此处剧透略),政宗殿充满了真正的新鲜的活力。
※曾和阿梅一起行动。分开又重逢的原因不明。似乎“在完成一场复仇”。明知道阿梅悍跳了小十郎女儿的身份,还不出来正视角,你这定序王子怎么当的
※从双重意义上讲,政宗都是掌握着这个游戏核心的关键人物。重新厘定吧(略
※其实他才是奥州最好的男人(后面考试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