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真田昌幸想。
“也好”是他后半生的常态。铃木主水的死讯传来时,他想,也好。西军败北的消息传来时,他想,也好。配流九度山的处分下来时,他想,也不坏。他总能从一败涂地里捞出一点好来,捞出一点是一点,哪怕这好缺心败德,也总比没有强。
死铃木主水一个人,换北条整个势力灭亡,这笔买卖不合算吗?
西军败北,少了一百年乱世,百姓多吃几口踏实粮,不好吗?
九度山就更好了,闲云野鹤,自我提纯,让活着只剩活着。好极了啊。
下人常常咬耳朵,老爷真是想得开啊,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其实这不是想得开,是一个小人物对坏时代的妥协。当整个时代如洪水般凶恶,人不攀着点好,根本活不下去。
何况,还有什么能比天正十年更坏?没有了。
如今他握着出局的结果,觉得松了一口气。
终于看到尽头了。缘木求鱼的梦,不做也罢。
他并没有真正相信能够改变历史这回事。他早就相信不了任何事了。他连自己都不信——他最不信的就是自己。武田亡了。胜赖死了。信之掉头走得干净。幸村最不像话,他才放手不管他几年,父子俩就又在三途川畔重逢了。
胜赖注意到昌幸的表情,觉得不对劲,就去看他的抽奖券面,脸色一瞬间变了。他一把抢过那死亡证明,二话不说开始撕,好像撕掉卷子就能抹消考试不及格的结果一样。
纵使胜赖撕到手指发白,奖券也完好无损。圈还是红艳艳地长在那里。
若在平时,胜赖也许有闲心开句玩笑:“源五郎,我还以为唯一撕不动的东西就是你的脸皮呢。”可他现在只是愣愣地瞪着那枚长方形的硬纸片,魂不守舍,眼瞳却事不关己地越来越清澈。
昌幸看着他,感觉心正一点一点变得粉碎。然而,空旷的胸腔中忽然生出一个泥泞的声音。终于轮到你失去我了。那声音说。也让你尝尝这样的滋味。
他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来,一个浑浑噩噩、一事无成的老者是讲不出这种话的。那么鲜活的恨意,要去剪烂水仙嫩茎般的劲道,沉甸甸的心狠手辣,他攒不起。
他承认自己恨过胜赖。长篠大败后,捧着兄长的首级时,他不恨信长,只恨胜赖。武田灭亡了他恨的也是胜赖。爱和恨,不过就是手心手背的事。可是,这份恨意在他多年的咀嚼与反刍中,早已滋味尽失。他的牙齿都掉光了,哪还有足够的配置够和恨周旋。爱也好,恨也罢,无非都是“怀念”的不同面孔罢了。
因此他说不出那么狠的话。把一个人熬得面目全非的怀念,他哪里舍得让胜赖去再经历一遍?他不知道那句话从何而来。也许真田昌幸是发现了源五郎当年压在枕头下的小纸条。赌气般的怨毒话语,藏在心的最深处。
下一刻力气又重新在胜赖的拳头中聚集。他箭步上前,把奖券往墙上一拍,用尽浑身之力向广播喊道:“凭什么偏偏是昌幸?!这样的规则不公平!”
“这样的规则绝对公平。”
GM听到了控诉,没有任何怜悯色彩地安抚道。
“我现在就去杀人,”胜赖目光通红,“请你撤回判决结果!”
“来不及的呀。这一周只剩下20秒钟啦。”
GM像是在幸灾乐祸,语气词用得矫枉过正,营造出诡异的喜感。
“再说,你能去杀谁?你能杀得了谁呢?”
“我能杀得了任何人!”
胜赖拳拳砸向墙面,仿佛不知道这动作的意义只有伤害他自己。
“我杀给你看!杀到你满意为止!”
他的声音渗出血的甜腥味,敬语时有时无,语气在愤怒、恐惧和哀求中辗转更替。接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只感觉到20秒钟的流动很慢,慢得周遭都变成显微镜下的切片。直到真田昌幸拦下自己的拳头,他才知觉到骨骼已经被砸得松软。
昌幸好像在急切地呼喊着什么。
“……大人!”
胜赖终于听清楚,昌幸呼喊的并非自己的名字。
“——典厩大人!!!”
20秒的流动一点都不慢。20秒是飞逝的。
武田信繁利用这20秒的最后期限,一共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握住哥哥武田晴信的手。
第二件,保持着这个姿势,用晴信的手、把晴信腰间的佩刀抽出来。
最后一件,将刀刺入自己的胸口。
晴信从信繁按住他手的瞬间,就警觉出异样了。可惜一个手足无措的人的力量,永远敌不过心意已决的人。20岁的武田晴信尚未知晓,弟弟的灵魂里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叛逆。在他的认知中,信繁永远是乖的。所以父亲武田信虎才不掩饰自己的偏爱,好东西统统给信繁:昂贵的糕点,珍奇的玩具,以及家督之位。
父亲选了弟弟,弟弟选了哥哥。类似的故事纵览青史,多如繁星,根本不值一提。
但信繁其实一点也不乖。他不乖在于他不惜命,忍心让所有爱他的人痛心疾首。
他还有一个不乖的要点。武田信繁醉心儒学,在家训中引用《吴子》,请家仆务必要爱护马,善待狗。对动物极尽柔情的他,杀人却一杀一个准。他对死于己手的敌人充满了悲悯,因而总能迅速找到要害,一气呵成,减少弥留之际的苦痛。让你先死成,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精准与决绝,用在杀死自己上也不克扣。
信繁躺在哥哥的臂弯里,看着他一点点变暗下去。他想对哥哥笑一下,告诉他别担心,死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痛,死不过是一团氤氲的云彩,带来一场雨和一次丰收。可那温柔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聚合成笑,他的眉眼就彻底静止了。
他没来得及听到,晴信是怎么疾呼着他的小名,那痛彻的嘶吼提前了二十年。次郎。次郎。字字惊心。他真应该听一听,否则他不会真的知道哥哥有多爱他,若要相较,一点都不比他对哥哥的爱少。
光粒子把武田信繁的身体拆整为零。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涌入晴信脑海的记忆。他在数秒之内,迅速地过了一次天下第一副将的人生。太郎哥哥占据了次郎弟弟绝大部分的神思。他从不参与他的热闹,只是静静地守候在影子里。
信繁把自己当作U盘,他坚信自己是为了储存晴信尚未经历的履历,才出现在这里。总有一天,他要通过自己的死,把截止至川中岛合战的记忆交还给他,从而让“武田信玄”真正意义上地降临在这个时空。
把自己的生死都看作是兄长达成霸业的步骤,这就是武田典厩信繁的处世论。
晴信抚过沾染着弟弟血液的刀刃,横刀回鞘。他起身,推开一脸担忧的春日虎纲,路过武田胜赖和真田昌幸,冲着播音器开口:“这样够撤回判决结果吗?”
经历过他后半生的真田昌幸一听就明白,那是武田信玄的声音。
那边沉默了好久。看样子GM也没料到这样的事态——武田信繁看上去温温柔柔,没棱没角,怎么会是个自决性命比翻书还快的激进分子呢。
但不得不承认,这步险棋走得漂亮。过滤掉GM的反语,它回答胜赖的控诉时实则在说,只要填上这一周无人出局的名额,“空白出局”的惩罚就会被取消。毕竟GM的目的并非杀光他们,而是要看他们自相残杀,享受旁观者的乐趣。凭空撤销掉任何一个人,乐趣都会被削弱。因此GM不会以减少成员为第一要义。
信繁用自己的死,成功填上了第三周出局者的名额。不仅如此,还借晴信之手完成了对自己的杀戮,这样一来,他的死就不会被判定为自杀,记忆也不会白白流失,而是物尽其用地奉予兄长,为晴信成为武田信玄,画上一条至关重要的辅助线。
广播再无下文。众人手心的抽奖券消失了,是GM变相的回答。
昌幸眼角发胀。他跪下来,请求信玄的宽恕。请他宽恕自己第二次目睹武田信繁的死而无能为力。何止如此,他间接地促成了甲斐之虎失去弟弟的结果。让信玄眼睁睁失去他一次,又在回忆中痛失他第二次。他怎能不痛苦?这痛苦是昌幸去死一万次也补不完的无底深渊。
信玄摸了摸昌幸的头顶,用摸源五郎的那种摸法。
“信繁说,源五郎能看到更远的未来。”
他念诵着弟弟的最后记忆,声音发哑。
“因此无需内疚。你要代替他,更长远地留在我的身边。”
昌幸回想起信繁的话,感到钻心的痛楚。信繁永远停在了四百年前的八幡原,那个刚从幽阒中孵化出来的明澈秋晨。他的最后一线意识带他做了这个美梦。
现在,他终于动身了。
——典厩大人。
你死后的第四十年,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梦到你,就意味着想哭。
所以我想,我可能不是那么怀念你。我真正怀念的是一个能哭的地方。我就像被驯化的企鹅,听到鲜鱼拍打铁桶的声音,就知道自己该俯下身体匍匐滑行,用充满脂肪的肚子赢得掌声。
我的泪腺仍在等待你翻书的声音。
“我在想一件事,”幸村说,“我们究竟是什么。”
片仓景纲的目光聚过来:“你是打算聊哲学吗?”
幸村轻巧地绕过对方的嘲意,语气不紧不慢:“我记得很清楚,离开爷爷那里时,上衣口袋里只有一张积分卡,根本没有什么抽奖劵。”
景纲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人在我离开爷爷家之后,往我口袋里塞了东西,那此人的身份就算不是GM本人,至少也是GM的帮凶。”
景纲的手在自己和伊达成实、阿梅之间划了一个半弧。
“那之后你遇到过的人,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
成实类似于一个反智社会的土匪,脑子其实不慢。不然他晚年闲的没事时,也没本事跨专业去写轻小说。成实一把拎起幸村的领口,面部线条紧绷起来:“好小子,我告诉你!你怀疑成实大爷我不要紧,你敢怀疑小十郎?你脑子被醋淹了?!”
说着食指对着景纲一通狂点,仿佛景纲是个不灵光的触屏电脑。
“小十郎那家伙,你偷拍他都只能拍出证件照来,怎么可能搞那些花花肠子?”
幸村觉得好玩:“你还偷拍过他?”
成实又是一阵人工的咳嗽:“妈的我这不就是一个比喻吗?!”
景纲自动约略去没营养的内容:“那么,另一种可能呢?”
“我正要说。”
幸村礼貌地掰开成实的手:“家督代理大人,您是从哪里掏出抽奖劵的呢?”
成实很不耐烦:“这不废话吗?和你一样,从口袋里啊。”
话毕,景纲和阿梅也察觉到幸村想说的话了。唯有成实没有立刻跟上在场的进度。他迟疑地向几人的视线尽头看去,目光一下子抽紧了:自己身上那件从女塑料模特上扒下来的皮草大衣,根本没有什么口袋。
这个事实给他造成的恐慌感,不亚于发现相谈甚欢的人脸上没有嘴巴。
“这不可能!”成实一阵惶然,“我刚刚,肯定是从口袋里……”
“我相信您所言不假。但口袋恐怕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
幸村语气平整,但内心其实一阵毛骨悚然。
“我不认为我们四人中间存在内鬼。就算我们中的谁,能在其余三人的衣服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奖券,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去操纵散落在其他地点的全部玩家。因此我更倾向于认为,奖劵是凭空出现的。”
“你的意思是说,”景纲也感到一阵寒冷,“我们的衣服可以根据GM的喜好改变形状,甚至塞入符合它需求的道具?就像更改手机的设置一样随心所欲?”
幸村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疑惑,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我们,到底是什么?”
叵测又缱绻的吻结束后,真田幸隆突然正色道:“勘助,我有话要说。”
有话随时都可以说。这实则宣告着一个正题的即将开启。
山本勘助后退半步,步子退得高超,只像是从情迷意乱中重置平衡,一点躲闪的感觉都没有。他心里想,这一刻终于来了。话迟早要说的,但总要有个头儿才行。总得有个头儿,才能好好清算一下他们这笔账。谁辜负谁多少,谁爱得更惨烈。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山本勘助绝不止18岁。但他又的的确确是18岁的状态——对武田和真田一视同仁,一律毫无记忆。他还停留在那个没心没肺的浪人之身,活一天是一天,在旁人的冷眼中摸爬滚打,一副了无尊严的无耻模样。
实际上他比谁都自尊,宁可用半生去等待知人,也决不苟且。一个眼睛没瞎、腿没残废的山本勘助,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自视甚高的本钱。他很容许自己和真田幸隆相爱,在现在的他看来,他们无非是般配的一对儿,别无其他。
但是,他的心底还是停留着一点理亏。其实山本勘助和真田昌幸在这个怪诞时空所遭遇的,是同一种困境。我爱的人,爱的不是现在的我。我凝视着他的时候,他凝视着我的过去亦或未来。这种可悲的时差,让他们错觉布置骗局的人正是他们自己。
“我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不对,如今终于印证了猜想。”
幸隆的五官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勘助一边看着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目光,既不会显得太专注,也不至于有走神的嫌疑。他们的手还交织在一起,十指相扣那种握法,像是用手给对方判刑。
“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的图书馆吗?”
图书馆?勘助扬起眉。他不记得自己在图书馆落下了什么疑点。
“我当时隐约感觉到一种违和,却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幸隆轻轻地夹着对方的手指,他有不少诸如此类的迷人小动作。
“我为什么没能看清,袭击者的身影呢?”
“就算袭击者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一直盯着书架方向的我,应该也能目击到一部分他的身体特征才对。至少是衣服的颜色,或是领口的样式。”
“可是,为什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呢?”
幸隆打开草稿本,简单地画了一个重现现场的示意图。在他的笔下,象征着勘助的火柴小人还叼着一根烟,勘助跑题地笑道:“香烟怎么比我的胳膊还粗?”
幸隆用手掐住勘助的脸,要求他对自己的绘画水平闭嘴。他继续动笔,画出了一个扇形,涂黑了其中一部分。勘助很快看懂,幸隆画的是自己的视野范围。
勘助终于明白幸隆想说的是什么了。
“唯一的答案是——当时,我的确什么都没有看到。”
幸隆延长象征着“视野范围”的辅助线后,换成钢笔,画出了第三个火柴小人。
“抽出书的那一层书架,几乎和我的肩膀平行,我的身高是178cm,人的头颅大约高20~25cm,再减去下瞰视线的少许误差,如果我透过书架,连袭击者的头顶都看不到的话,勘助,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幸隆长舒了一口气,在象征着袭击者的火柴人腿上,画上一个倒梯形。
“袭击者的身高在140~150cm之间,很可能是一位女性。”
“阿梅殿下的愿望是什么呢?”
阿梅抬起眼睛,察觉到幸村正热切地注视着自己时,她又羞怯地垂下目光。不知她是为幸村的凝视感到害羞,还是为“阿梅殿下”这个称呼中蕴含的敬意而无地自容。
幸村暗想,她可真像景纲的女儿。他身上的好特质全被她继承走了,月光般的美貌,举止间不经意流溢的教养,以及难以复制的清洁感和秩序感。椿花摇簪在她的秀发间一闪一闪,仿佛时隐时现的慵懒极光。
“我的愿望,”阿梅伸手将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已经实现了。”
“你的愿望和历史走向无关吗?”
阿梅停下脚步。这回她没有避开幸村的视线。
“我只是想再见父亲一面。”
她柔和地说道。
“不过,想与父亲相见,这个愿望确实违逆历史。”
幸村很意外,他没想到这少女竟然来自那么远的未来。
“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阿梅点点头。幸村却愈发困惑。
“为什么想见父亲……想见到会被GM所选中的程度呢?”
阿梅的脸微微一热。她把手指贴到嘴唇边:“可以为我保密吗?”
“当然。”
“我想见父亲,”她说,“是因为我恨他。”
幸村愣愣地看着她。阿梅只是含笑,再也不语。
“我想见父亲,是因为我恨他。”
初见时,阿梅也对片仓景纲说了一样的话。
景纲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他脸上的神情也如实反应出不信。他看着阿梅,心想,她可真像真田幸村的女儿。他身上的好特质全被她继承走了。谦洽的举止,纯粹的神情,以及轻易就能走进人心里的气质。就连幸村容貌上的缺点,例如八重齿,也被遗传网所过滤,留给她的都是吉光片羽的凛凛财富。
她最像父亲的地方,就是清澈的笑容下有着另一套思考回路。这一点也许要追溯到更加古早的血脉起源,她爷爷的表里比兴,太爷爷的尾巴柔软,糊里糊涂地镶嵌在她父亲的灵魂里,又糊里糊涂地传给了她。
真田一族的秉性,仿佛碧绿温存的树木下,必有黑暗庞杂的根须在运营。
景纲听罢阿梅的诉求,一时哑口无言。想了很久也只好回答:“你父亲姑且和我有些交情,无论如何,我不该骗他。”
阿梅明知故问:“您不喜欢说谎吗?”
景纲反问道:“你又如何呢?”
“我最讨厌说谎了。”阿梅微笑着,“所以,我们不说谎。”
起初,景纲并未理解这位少女的言之所至。等真的见到了真田幸村,景纲才终于领悟到阿梅的意图,并且后知后觉地听懂了阿梅当初的话。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在每句话都是真实的前提下,让谎自然形成。”
少女所追求的“无需说谎的欺骗”,实际上是在句句实话中营造“误会”。
阿梅从未明言过,自己是景纲的女儿,景纲也不曾表示过阿梅和自己的关系。但是,景纲对阿梅流露出的关爱有加。已经为抵达这样的猜想,设置了最圆满的道路。这时阿梅只需要呼唤一句“父上”,一切设置好的线索,就会在幸村的脑海中以错误的方式迎刃而解。
“父上”一称绝无虚假。因为阿梅嫁给了片仓景纲的儿子。
当这位全身都是谜团的少女出现在景纲面前时,他对这一点毫不知情。毕竟,阿梅嫁入片仓家时,景纲已经去世五年有余。景纲对少女的身份,只持三七分的半信半疑。
他直戳了当地问:“我为何要配合你?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
阿梅说:“可以请您随我来一下吗?”
那是八天前的某个清晨的五点二十分。天空开始泛白,能找到人造卫星猛烈闪过的芳踪。他们静静地走在街道上。然后开始下雪了。
雪是吸音的。景纲只听到阿梅残缺的句子,“……借给我好吗?”她轻启被雪花润红的嘴唇,声音没有丝毫褶皱。景纲被她善良的眼睛所妨碍,顺理成章地失去了最后一点判断力。
等景纲反应过来她到底借走了什么时,枪声已经响彻了岑寂的小镇。
“……什……”
铁腥味钝重地扩散开,血像岩浆一样从被击中的人的胸口涌出。少年的身体猛然矮下去,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直到阿梅的举枪的身影在他剧烈激荡的眼神中聚焦。
“阿……梅……小姐……?”
他辨认得很费力,血沫在唇边艰难涌动着。
“铃木殿下。久疏问候。”
阿梅冷静地回应出他的名字,接下来的话是对景纲说的。
“这个游戏的判定很机械,它上升不到‘判断杀意从何而来’的高度。比如这样。”
阿梅牵过景纲的手,将他的手指拼凑上扳机,然后,她自己的手指轻柔地按在他的手指上。这样的姿势意味着,枪的确是片仓景纲开的,但真正开启开枪这个动作的人,是阿梅。
“这样一来,获得他记忆的人,就会是您。”
阿梅倾城一笑,开始往嫩笋般寒冷的指尖上,缓缓推送着力道。
“我方才所言是否有谎,还是请您亲自确认吧。”
她一边含笑说着,一边操纵他的手指,扣动了两次扳机。
TBC
《真田一族及相关人士比惨大会》第十五章
本章登场人物
【玩家编号13 真田梅】
真实年龄:?
游戏目标:?
记忆所在的时间点及历史事件:?
※真田幸村的三女。
(本文将采用阿梅1604年出生于九度山说,生母为高梨内记之女)
※大坂之阵时,年仅 12岁的她与父兄一起进入大坂城。道明寺合战时,真田军与伊达军发生激战,当时担任先锋的正是片仓景纲之子重长。父兄战死后,阿梅与同父异母的妹妹阿菖蒲、阿胡桃,以及弟弟大八一起,在伊达军的保护下,前往奥州白石城。六年后,18岁的她成为了片仓重长唯一的侧室,大坂之阵十二年后,重长的正室病逝,24岁的阿梅升格为继室。
※和伊达军一起行动的神秘美少女。胸围一马平川。总是穿着轻飘飘的小裙子和毛茸茸的外套,头戴椿花摇簪。楚楚可怜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不少秘密。称呼片仓景纲为“父上”,称呼伊达成实为“义父上”,反正就是不管亲爹叫爹,气死你。
※自称“游戏目标已经实现”。不知为何,对游戏规则异常熟悉。
※游戏进行到第二周时,阿梅突然出现在伊达双璧的面前,要求景纲的协助。为了自证身份,她用景纲的配枪击杀了铃木右近,由于游戏规则存在死角,即“无法判定杀意从何而来,只会判定物理上执行杀害行为的人”,因此GM将击杀铃木右近的“获胜者”判定为枪支的主人,也就是片仓景纲。获得右近的记忆后,景纲自然也看到了阿梅嫁入伊达家的未来。
※似乎很讨厌说谎。因此其行动准则为“不说谎,用实话骗人”。
※飙车水平高超。喜欢甜食。不愧是小十郎亲生的
※大概是本文的女主角 到底有几个女主角
【角色情报更新】编号08 武田信繁
真实年龄:37岁(即享年)
游戏目标:武田晴信获胜
记忆所在的时间点及历史事件:
永禄四年(1561年)9月10日 第四次川中岛合战 讨死
※信繁将生涯奉献给兄长的霸业,同样是死的时候最辉煌。
※在啄木鸟战法失败后,信繁为保护身处本阵的兄长,英勇战死。据说,武田信玄曾抱着弟弟的遗体,在战场上失声痛哭。连上杉谦信也为他的死而惋惜不已。关于武田家的历史假说中,存在不少与武田信繁相关的畅想,如果信繁没有死,武田家的结局是否会不同。
※GM所制定的规则中,为了推进游戏进程,每周至少需要一名玩家死亡出局。否则将以完全随机的方式,强制决定任意一名玩家出局,以填补名额。真田昌幸幸运Z
由于真田昌幸来自更远的未来,对武田军而言拥有更大的战略价值。因此,信繁选择借哥哥之手自尽,代替昌幸出局。并借此将武田晴信的记忆拓展至“川中岛第四次合战”。
※只有甜啾大人受伤的世界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