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成实的写作表现力是非常优秀的。
对历史事件的评价针针见血,直击要害。另一方面,字里行间蕴藏着动态的声色光影,精确的比喻,详尽的描述,饱满的台词,处处感受得到被文学之神所眷顾的描写力和记忆力。
但是,作为一次史料,成实的著作存在两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第一,一旦涉及到政宗搞过的事情,政宗做过的那些缺德事,就有意图地把直接证据抹杀掉,再编一些水了吧唧的瞎话蒙混过关。
说他大概是想维护最爱的表哥的尊严吧,也未免太不走心了。《政宗记》里洗白的理由,到了其他著作里,忘了自己是怎么编的,于是再编一个新的。而且编得漏洞百出。
例如宽永11年2月,政宗盛情邀请成实陪他去若林城隐居,成实就在若林城内给自己弄了个房子,结果房子建成当天,办了个入住趴体,结果趴体结束以后,成实的房子就被烧毁了。这个房子从正式竣工到完全烧毁,寿命不到五个小时。
主流的火灾原因目前被认为是,政宗在宴会上教育孩子,谴责儿子没有艺术细胞,越说越来气,最后用刀柄殴打,导致发生了流血事件。事后,政宗觉得很不吉利,就命令成实把事发地点也就是成实的房子烧毁。成实在《政宗记》对火灾原因的解释是:
“烟草的火星掉在厨房柴火堆里了,自然起火。”
——谁敢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上躲在厨房抽烟啊?!而且还非要对着柴火堆抽啊?!然后极其自然地起火,在理应有人当班的厨房极其自然地无人及时发现,极其自然地无人伤亡,极其自然地对厨房工作人员没有任何惩罚措施,这也太自然了吧!
第二,从来不写自己真正的内心所想。
即使是《成实记》,也鲜有成实自己的内心描写。偶尔迸发出的个人情绪,也是针对敏感政治事件的控诉,很难判断他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客观到什么程度去评述的。
成实一生只有过两位妻子。19岁时迎娶的正室亘理御前,新婚八年后香消玉殒,病逝于京都伏见。两人育有一女,但夭折。亘理御前病逝时,成实只有27岁。同年出奔。在禁止女眷入内的高野山度过五年光阴。
亘理御前去世后,成实的婚姻出现了长达12年的空白。后奉命迎娶表妹(姐?)岩城御前作为继室。然而岩城御前也在大坂夏之阵后五年不幸过世。当时成实52岁。此后近三十年,不再婚娶,独身终老。
尽管经常被评价为“对爱情非常忠贞”(三浦友和加成www),乐意这么去理解的话,嘛,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个人觉得比起“对爱情忠贞”,更能够感觉到的是“没有留下自己血脉的执念”。
战国时代的男人,“拥有很多侧室”或“生一堆孩子”并不能成为论证“花心强欲”的理由。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强烈地渴望留下自己的血脉,令自己的家族延续下去,可以说是每一个辗转于乱世的豪杰的愿望也不为过。在一夫多妻制的社会背景下,将“专情”作为美德来歌颂,换言之,用现代人的道德理念去约束古人,本就是一种不太合理的想法。
成实的两次婚姻,都是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就乖乖迎娶别人推荐过来的门当户对的姑娘。妻子病逝后,孩子夭折后,似乎也没有想要弥补什么,没有在成立家庭的方面做任何努力。
等到成实变成一个空巢老人,政宗一看,完蛋,这没有继承人亘理城以后怎么办?两万石地盘谁来管?赶紧塞过去一个自己的儿子,象征性地继承一下。等于说成实甚至没有自己张罗养子的事情,可能觉得看着左门酱长大就很满足了,拿别人家的孩子母爱泛滥。
——我想,这也许是一回事吧。
没有“留下自己血脉的执念”,也没有“留下自己内心所想的执着”。
尽可能少地,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我是个怎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曾为他做过什么”
而在披露自己性格为人的辞世句中
「古に稀なる年に九つの余るも夢のうちにぞありける」
大意
「虽然比古稀之年还多活了九岁 但一生都像活在梦中」
姑且不议超字数的尴尬
我觉得很有趣的是“比古稀之年多活九岁”的表现,重点在于,成实没有采用“比耄耋之年少活一年”的说法。当然也不排除他不知道耄耋之年的用法
也许是强烈地意识到,政宗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太超过了,七十岁已经很够呛了,还非得让我活到七十九,老天爷你这不是玩我吗?总也总也总也死不了。人取桥的时候就想死了,因为死在那么刺激一个战场很酷;折上原的时候也但求一死,生死炮都打了,结果没死成不是逊毙了吗?你还真想让我长命百岁啊?老得形影相吊,老得无枝可依,老得连小十郎长什么样子都忘了,还要在这里给亲爱的好表哥编瞎话。
最后,17岁就拿到天流剑术皆传(当时的最强武术资格证书)的SUPER高中生成实大人。
不查不知道,天流剑术练的居然是薙刀……
(现在也存在这个流派)
成实大人……是耍薙刀的啊……(印象产生巨变)
薙刀的瞬时爆发力非常厉害,加之是远距离武器,是战国时代女性用武器的不二之选。江户时代以后直至如今,薙刀基本上已经变成女子防身术的代名词。
如果让臂力和敏捷度惊人的精壮少年来挥舞薙刀,想必破坏力也是屈指可数的吧。
《老翁闻书》记载,真田幸村的女儿阿梅,身着雪白的小袖,在大坂之阵的火光中挥舞薙刀的凛凛之姿,美貌惊人,片仓家的殿样一看就走不动道了。
似乎有必要质疑一下“一看美人的薙刀英姿就走不动道”是不是片仓家基因在作祟。
扯逼蛋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