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现paro+性转(慎!!!)
有人敲敲车窗,他就把车窗摇下。
车窗摇到三分之二处,一只纸飞机撞在他额头上。三角洲式。既不伤害用纸也不伤害目标的高级折法。伊达政宗把纸飞机拆开,是一张800日元叉烧拉面的兑换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请你吃。
不知是现在的逆搭讪越来越像试吃广告,还是现在的试吃广告越来越像逆搭讪。
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就连把写着奇怪讯息的皱巴巴兑换券交给拉面店小哥时、对方的白眼都全单照收。用伊达成实的话来说,“这并不比你把一个用过的避孕套交给他更丢人”。
然后呢?然后什么也没发生。没有出现一个八十五分的漂亮女孩突然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地跟他说些大胆的玩笑话;汤底也没吃出炸药、毒药或酒店钥匙。除了那碗免费的叉烧拉面美味至极以外,没有任何惊喜的事情来造访他。
政宗感到忧郁。他的忧郁持续了一周左右。
忧郁的政宗问片仓小十郎:“我是不是被放置了?”
小十郎回答:“您把工作放置了。(冷漠)”
把工作都做完后仍忧郁的政宗问伊达成实:“我是不是被放置了?”
成实回答:“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傻逼!!!”
扣了成实半个月奖金的忧郁的政宗问鬼庭纲元:“我是不是被放置了?”
纲元觉得很惊吓。他面对政宗就像《病娇模拟器》里的病娇酱面对前辈——always so weak。他想了想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有可能是见鬼了吧……”
——可是他说得对极了。
那之后又有各种口味的纸飞机送上门来。
西克尔式、镀金工人式,以及日本折纸飞机协会刷新过滑行时间记录的“空中之王”式——优惠券的内容对应着天妇罗咖喱、香蕉圣代杯或者薄盐鲣鱼早餐。它们夹在后视镜上,停在邮箱中,藏在棒球帽里。上面的文字也有了新的变化。有时写上天气预报,有时只画一个笑脸。这家伙写的“す”像个插在奶昔上的情侣吸管,伊达政宗从没见过能把す写得这么可爱的人。
政宗感觉自己像一个顺着奶酪走的动物,循着香味,或者说循着本能就过去了。一开始他非常好奇奶酪的尽头是什么,好奇得要命,就像丢进水中的沸腾片冒出一堆酸涩的气泡,一场人工果味的前夜祭。渐渐地他不再好奇,直到有一天他的办公室突然多出一个红气球,上面写着某某电器行新开张的信息,下面拴着还有三个月就到赏味期限的梅子硬糖。那的确是异常惹眼的。他昂贵的水泥色调的办公室,仿佛突然出现一尾得意洋洋的廉价金鱼。
几乎在第一个瞬间,他就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了。领带的材质让喉咙不适。小十郎不在,他抓住电梯口的接线员:“谁来过我办公室?”得到的答案是“谁也没来过”。
他不甘心地调看了监控,寂静的快进画面,突然闪过去一个人影。他赶紧暂停、倒退,看到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少女大摇大摆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时间显示的是十分钟前。
那么,很容易找到一个在下着倾盆大雨的秋末穿着夏季校服的少女。
伊达政宗把雨伞挡在她头上。“最近,”他说,“承蒙你的款待。”
少女惊讶地转过身,又转过去,又转过来。看上去像是被突然的遭遇吓懵圈了。她留着差点齐肩的短发,耳朵后面的部分很随便地绑成微型马尾,柔软饱满的苹果肌,百褶裙下笔直修长的双腿。对她的第一印象,比起“可爱”或“古怪”,首先是“适合笑容”。
“请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政宗只是盯着她看,雨水在他的衬衫上晕出一块深色。少女则已经湿透了,水手服在她青涩的身体上勾勒出羞耻的轮廓。可她似乎毫不介意,喉糖般甘润的眼睛笔直地和他对视着。
“我公司就在那里……哦,你知道的。”政宗试图拉过她的手,“过来吧。”
他并非在邀请她,更像是在招呼流浪的小动物——过来吧。
少女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步,默默地把手背在身后。
“对不起,”她很真诚地向他道歉,“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的生命早就结束了。”
这时伊达成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突如其来却恰到好处。“你一个人在那站着干嘛呢!”他多动症般的表弟甩着雨伞喊道,像个十六倍速的灯塔,“该不是在练习给幻想出来的女朋友撑伞吧?!你不至于吧!”
政宗茫然地把视线移回少女的方向,而她也正认真地注视着他。
“我叫真田幸村,如您所见,是个幽灵。”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幽灵坐在他的办公室,裙子开始哗啦啦地下雨,给他昂贵的藏青色夔龙地毯灌溉出一圈黑色。
政宗捏着晴明穴,在脑内用荧光笔划出事件重点。
- 有幽灵;
- 有美少女幽灵;
- 有穿着水手服的美少女幽灵;
- 穿着水手服的美少女幽灵只有我能看见;
- 穿着水手服的只有我能看得见的美少女幽灵给我送了一堆吃的。
他得出结论:这都是扯他妈的什么蛋。
“原来幽灵也会被雨淋湿,也会弄脏别人的地毯,还能叠纸飞机。”
“因为雨和纸飞机是真实存在的,我只是一个媒介。”
幸村摆出理所当然的笑容,同时毫无负罪感地招供了一切。
伊达政宗饶有兴趣地交叠起双手:“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这个嘛……”
幸村有些犹豫,似乎正将一幅很复杂或者很抽象的艺术画付诸文本。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是鬼庭纲元。纲元径直走向政宗,把刚打印出来的经济报表交给他。然后鞠躬,走人。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没有往幸村那边倾斜哪怕一度,看来不止是成实,纲元也看不见她。
“换一个问题,”政宗本能地操控着官腔,“为什么给我送吃的?”
“好吃吗?”幸村的眼神瞬间变得活性。
“算是民间精粹了。”政宗笑道,“虽然还是比我亲手做的差一个段位。”
“真的?”少女幽灵似乎很不服气,“不是吹牛?”
“当然,我从国小到高中一直连任班上的料理委员。”
“有那种委员吗?”幽灵缩缩肩膀,“那您方便做给我尝尝吗?”
“恐怕不太方便。”政宗做了个鬼脸——他没意识到冲鬼做鬼脸实在太班门弄斧了,“难道做好以后烧给你吗?”
“嗯,说得也是……”
“你这家伙,看来对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还没有足够的意识。”
“的确是没有。”幸村抓住自己的裙摆,雨水水流成柱。
“喂,别拿我的地毯泄愤啊,有种冲我来。”
“那可不行。毕竟幽灵能向人泄愤的渠道,只有鬼压床。”
看幸村一本正经的神色,倒也不像是色诱。伊达董事长猜测,她生前一定是在好友的捉弄下,能干出高声朗读色情小说这种事而不觉羞耻的类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给我送吃的?”
“没有为什么。”少女幽灵坦然地回答,“想让你尝尝我生前觉得好吃的东西而已。我享年十七岁,没留下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剩下一堆美食券,兑换日期就要到了,就这么浪费掉不就太可惜了吗?”
政宗沉默了。半响才说了一句:“我也十七岁。”
“咦?!”幸村大吃一惊,“不会吧?!可你都是董事长了啊?!”
“现在还没成年,法律上不生效的,只是父亲的代理。”
“真厉害!竟然会有这种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特别是跟折纸飞机送优惠券的幽灵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幸村点点头:“的确是我更厉害。”
政宗也点点头,这家伙可能是因为缺乏谦虚被仇家一刀捅死的也说不定。
“好吧,就算你想要让自己生前的宝贝物尽其用,但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啊。”不知道敬语是从哪句话开始略去的。
“那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因为你收了我的好处啊。”
“……不觉得这两件事形成了一个互为因果的莫比乌斯环吗?”
政宗尖锐地指出对方的逻辑漏洞。
“两件事?”幸村茫然地重复道,然后她像在无限回廊的尽头发现了镜子般恍然大悟,“啊,不是哦。‘你收了我的好处’并不是指那些美食券,抱歉,我描述得不太清楚。”
少女幽灵站起身,裙摆湿淋淋地贴在大腿上,流露出一种清澈的色气。她的碎发在额头上卷曲出涟漪般的圈,她像是某种金鱼的转世,眼瞳干净得好像只装得下七秒的世界。
“我是指,”她用那种世界永远都不会无聊的语气说,“你收下了我的眼睛。”
“半年前我离开了人世,死因不太想说。捐献角膜是我的生前遗愿。然后,出于我也不知道的原因,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别看我这样,孤魂野鬼也有孤魂野鬼的困扰,可能的话我也想早日开始新的人生呀。我想来想去,说不定是因为眷恋那些辛苦收集的美食券才没成佛的。你别觉得可笑嘛,我可是在各种店打工收集来的,你大可回忆一下吃过的那些店铺,都有我曾经活跃过的身影喔。”
“总之把这些美食券送出去吧,我想。”
“这么一份大礼,究竟送给谁好呢?这时我想到了接受我角膜捐赠的人。”
“于是我找到了你。”
“让持有我眼睛的人吃掉我的美好回忆,这主意真是太棒了。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能看到我。或者说,我的眼睛还能看到我。我们之间的缘分可能超越了生死,至少是,超越了我的想象。”
“我的话说完了。”
真田幸村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
“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伊达政宗静静地听完,才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双眼。他的确是在半年前接受了角膜移植的手术,由于捐献者生前要求匿名,医院有权对捐献者的一切信息进行保密,因此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接受了什么人的帮助。
有一些想法在他喉咙里翻涌,最后成功转换成语言的却是:“你的美食兑换券,还剩多少?”
幸村想了想:“还剩好多。”
“大概呢?”
幸村比划了一套广辞苑的厚度:“差不多这样吧。”
“我败了,恐怕等我吃成龙造寺你也成不了佛。”龙造寺是一位人称肥熊的著名相扑运动员。
“真是对不起,”少女幽灵正襟危坐,“不会再麻烦你了,我会尽快发出去。 ”
“随便糟蹋掉这些回忆的话,可能永远都成不了佛了,不是吗?”
政宗盯着幸村的眼睛,像在注视清澈溪水底下的鹅卵石。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目光,从对待一份文件或一棵植物的业务模式,切换到了对待一位可爱异性的温度。
自相遇一小时以来,真田幸村的表情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慌乱。
“我想单独约你,可能是因为这只眼睛思念主人的缘故也说不定。”
“是、是这样啊……”
“今后我会特地为你留出时间,直到我们通读那本广辞苑为止。”
“请问真田小姐,”他露出锁定猎物般的微笑,“你意下如何呢?”
待幽灵少女辞别后,伊达政宗拿起桌上的木制座机。
接通后一声,如钟表般精准的片仓秘书接起了电话:“政宗大人。”
“小十郎,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现在已经可以向您汇报了。”
政宗一边听着小十郎的汇报,一边悠然地从梅子硬糖里抽出干燥剂。干燥剂的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也就是政宗接受角膜移植手术之后。
“也就是说,”他眯起眼睛,“她所言有一多半是真的,只是偷换了故事的主语。”
“是的。半年前因车祸不幸去世的,是她的家人。”
十分钟前,在名为真田幸村的少女开始讲述她的幽灵物语时,伊达政宗曾一度闭上了眼睛——虽然看上去是闭上双眼,其实左眼还留着一点缝隙。如果不是走得很近的话,是察觉不到他这个小动作的。
倘若如幸村所言,这是一则人鬼情未了的超自然感人故事的话,那么一旦闭上“本属于幸村的右眼”,按照她设定的剧本,就不可能再看到她的身影。可是,当然了,即使闭上了右眼,少女被雨淋湿的单薄身影也确凿地映在他的左眼中。
“她和藤五郎是什么关系?”
“真田小姐和成实大人似乎是在某个打工俱乐部认识的。两个人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但是经常能碰面。”
“藤五郎那家伙,为什么要去什么打工俱乐部?”
“恕我直言,”秘书的语气一线持平,“还不是因为您总是苛扣他的工资。”
政宗自知理亏地摆摆手:“继续。”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猜想,换言之,这段猜想的所有权属于我个人,它将不能起到法律上的作用,我将不能对其真实性负任何形式的责任。”
“行了行了知道了,小十郎,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好像我还会起诉你似的。”
“是吗?我可是随时做好了起诉您的准备。”
“这一点都不好笑。”
“这可不是玩笑。”小十郎的声调依然像用直尺比着画出来的。
他保持这种语气继续说下去。
“我猜想,真田小姐在家人去世后,无论如何也想知道接受角膜移植的人是谁——您知道的,就像是灵魂的延续那种感觉,生者都喜欢相信那种毫无科学依据的东西聊以慰藉。”
“于是,她轻易地找到了您。虽然捐献者出于自身意愿隐藏了信息,被捐献者的信息可是公开透明的。她迫切地想知道您是个怎样的人,可您不是一般学生,被封闭在这样的摩天大楼里,一切资料成谜。真田小姐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不可能随意接近您。”
“这时她发现了您和成实大人的表兄弟关系,或许是她主动向成实大人询问了吧,毕竟伊达不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姓氏。”
“总之,成实大人听了来龙去脉,您知道的,他是一个容易感动的笨蛋。总之他决定帮助真田小姐,让她亲自判断一下您是怎样的人。政宗大人,您先别急着扣他的工资,我想成实大人应该是充分信任您的人格魅力,才铤而走险,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怎么会,”政宗转着电话线,酸梅的味道在他口中扩散开,“我给他加薪还来不及呢。”
“然后就有了您看到的这出伪装幽灵的戏码。还特地挑选了我不在的时间进行,电梯口的接线员?我想是受了成实大人的胁迫,才对您说出‘谁也没来过’这种谎话吧。”
“鬼庭纲元大人?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以那位大人的性格,”小十郎说到‘那位大人’时的语气,混杂着一种奇异的讥讽,“就算看着您把浑身湿透的女子高中生带进办公室,也会尊重您的趣味,装作没有看见的。我确信他能做得这么得体。”
“纲元这家伙……”政宗咬牙切齿,得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解释一下才行。
“真田小姐今天见到了您之后,或许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认为您是一个不愧于她亲人角膜的人吧。总之,她决定从今以后,永不再出现在您的面前。这样一来沉浸在她的故事中的您,自然就会顺理成章地以为,实现了愿望的她在哪里成佛了吧。”
片仓小十郎沉默了一秒:“以上是我的猜想。”
“好,”政宗准备将电话离开耳朵,“辛苦你了。”
“政宗大人,”小十郎迟疑了一秒,“我很好奇,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这是一场骗局的呢?“
“从一开始。”政宗望着放晴的天空,“藤五郎追上来为我撑伞时,喊了一句‘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做什么!’之类的话。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了。”
“那可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啊。就算我的伞下真的站着一个幽灵少女,我看上去也不会像是孑然一人站在那里。那简直就是在刻意误导我,真田幸村是一个他看不见的存在——想法不错,可惜用力过猛了。”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您。”
“你才是,就像亲眼看到般的缜密推理,真不愧是小十郎。”
政宗从摩天大厦的顶楼望下去,地面有一个蓝色的微小的点,可能是她,但也可能不是。
“不过呢,小十郎,你的猜想有一点错了。”
“愿闻其详。”
政宗盯着那个小小的蓝点,在心里数秒,数到五时,他确信那就是真田幸村。川流不息的街道,能驻足超过五秒的,想必是即将发生着一个未然形的故事。
“我和那位真田小姐很快还会再见的,当然,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
政宗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打开窗户,当着那个蓝点的面,放飞了那个红气球。
她一定能看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