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苦口”——说这话的人一定没喝过小儿止咳糖浆。
片仓重长在Mister Donut前站了7秒钟,才迟疑着推开门。阿梅像往常一样,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等他自己找过来。
“芬兰的动物学专家尤阿希姆·勒夫在研究中提到,黑猩猩分辨一扇门是否为自动门,最多只需要0.7秒的时间。”
“……自动门偶尔也会有分辨不出来的时候!”重长把拳头握成空心,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而且,尤阿希姆不是德国的足球教练吗?”
“好痛。欺负人。反对暴力。”
阿梅鼓着脸,把吸管咬得瘪瘪的。她点了薄荷牛奶,以及卡通狮子鬃毛形状的糖壳甜甜圈。重长苦笑道:“吃太多甜食会得虫牙的。”阿梅一脸骄傲:“所以我点了牙膏口味的薄荷牛奶。”
她懒洋洋地趴在作业簿上,乌黑的长发均匀地散开,闪耀着鸟类翼羽般的金属光泽。阿梅今年12岁,站在少女的险要边境,是陌生人看一眼、就暗自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长大的那种女孩。
不过作为熟人,重长还是希望她快快长大,尽早进入麻烦的年龄,察觉到成天到晚和比自己大6岁的男人待在一起,是一件颇为不妥的事情。
话说回来,片仓重长也是最惹眼的那一类人。他从初中一年级起,就再也没去过原宿这类地方,因为被星探搭讪的概率是百分之四十,被gay吧人妖搭讪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他就算戴上墨镜、口罩和鸭舌帽,下颚线的完美弧度和修长的腿也能招来祸事。他就算脖子上套个游泳圈坐在轮椅上,也会被油腻大叔拦住:“同学你好,对残奥会感兴趣吗?”
此时此刻,他们强强联手地吸引了诸多目光。阿梅戳下一个甜甜圈的糖球:“我们看起来不像兄妹。兄妹的话,会更加不把彼此当一回事的。”
“是不太像。”
“那像什么关系呢?”
重长想了想:“阿笠博士和灰原哀之类的。”
阿梅陷入了沉思:“……好像不错。”
“什么不错?”
“片仓队员。”
“有何贵干,真田队长?”
“明天,可是一年一度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日哦。”
阿梅偏过头,脉脉地瞅着他。
“……你不就是想说,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吗?”
他从纸袋里掏出小盒子,掏了一半又放回去,换成另外一个小盒子:“来,给你的。”
阿梅接过来,却显然对另外一个小盒子更感兴趣:“那是什么?”
“是盒子。”
“里面装着什么?”
“装着物品。”
“原来如此,”阿梅点了点头,“是被女朋友甩了呀。”
重长无言以对。
“不过,竟然在白色情人节被甩,一定是送了相当过分的礼物呢。”
阿梅慢悠悠地拆开盒子,里面躺着两枚木乃伊特别展的门票。她眼睛亮晶晶的,举起来对准白炽灯看来看去,发出“哎嘿嘿”的笑声。
“没必要那么鉴定吧,又不是钞票。”
“能约略看到一个尤阿希姆头像的水印。”
“别再跟他过不去了。”
“谢谢。给我两张的意思是,会陪我一起去吗?”
“没办法吧。小学生入场需要家长陪同的。”
阿梅把票仔细收起来:“明年我就不是小学生了。你还会陪我去吗?”
“要看大学的课程忙不忙了。”
“片仓队员,我要喝水。这是队长命令。”
重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到底是谁把她惯这么坏。仔细想想自己功不可没,只好认命地起身,阿梅突然念了一句“有破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纸袋里的另一个礼盒。重长来不及阻止她,打开后,里面是一盒感冒药。
“……”
“……”
“……本以为重长大人是跳土风舞作为白色情人节回礼的那种人。但好像高估你了……”
“……但、但是,她的确感冒得很严重……”
“明明都可以送我正常的礼物,为什么给前女友这种东西?”
也许是错觉,阿梅把“前”字咬得很重。
重长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因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啊。”
“真是笨蛋。”
“可能是吧……”
“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交往,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阿梅,你还小,不懂这些。”
“究竟是谁不懂呢?你只是被那个女人感动了而已。”
阿梅似乎生气了,眼瞳深处的光晕闪烁着。
“我每天都会收到情书。体育课上为了竞争喜欢我的权利,擅自开始100米比赛的男生;午休时抢走广播喊我名字的男生;就算是此时此刻,这家Mister Donut的角落里也坐着隔壁班暗恋我的男生。但我一点也不感动。完全不会。我有喜欢的人。我不会被任何人打动,也不会因为感动,就随随便便同意和谁交往。重长大人只是因为没有真正地、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谁而已。”
重长愣了半天,苦笑道:“现在的小学生可真不得了啊……抱歉,是我不好。”
他站起身,倒了两杯冰水。阿梅看都不看他,用咬扁的吸管继续喝裸露出冰块的薄荷牛奶。
“不过,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
“……哎?”
重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说是喜欢的人可能也不太合适……咳,不然,我们来交换秘密吧?你愿意把喜欢的人告诉我的话——”
“好恶心。你是女高中生吗?”阿梅的眼神变得冰冷,“对着小学六年级女生倾诉恋爱烦恼什么的,没有其他能陪你聊这种话题的人选了吗?”
“倒是也有成实大人这个选项……”
“更恶心了。”
“那我要怎样才好啊?!要求也太多了吧!”
“不过,倾听队员的烦恼是队长的职责。”阿梅磨蹭着坐到重长身边,“是怎样的人?”
“嗯……大概三十前半,短发齐肩的美丽女性,笑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听起来像是人妻。”阿梅一针见血地指出。
“唔……有可能已经结婚了吧。”
“你不知道吗?”
“是啊。我对她一无所知。”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嗯,也许跟阿梅的喜欢性质不同。算是我憧憬的女性吧。”
重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陈旧而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性就如他所描述的一样,美丽不可方物。
“这是五年前捡到的照片,看到她的瞬间,就有一种很怀念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和我的初恋面容有些相似。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美丽的人。这张不知谁遗落的照片,实在是不舍得交给警察,就一直当做护身符带在身上。为此还良心不安了很久。”
阿梅咬着嘴唇,声音有些含糊:“重长大人……喜欢这种的吗……”
“怎么说呢,毕竟不是真人,是那种……梦中情人的感觉吧。”
“这个人,”阿梅轻轻地绞着手指,“我知道是谁。”
“哎?真的吗?!”
“嗯……”
阿梅抬起眼睛。
“因为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玻璃杯里的冰块发出悦耳的融化声。
“五年前不是曾经流行过那种合成照片吗?混合两个人的面孔,男人变成女人,老人变回小孩。其中也有模拟任意年龄段模样的那种。在姐姐的怂恿下,大家一起做着玩来着。因为当时是短头发,所以合成出来也是短发。然后我不小心把照片弄丢了……”
阿梅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
“重长大人的初恋……是我妈妈吧。我是妈妈的女儿,面容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
重长渐渐地回过神来。
“啊……原来……是这样……”
“嗯。是这样。”
“总觉得……真抱歉……”
“没关系。”
“总觉得……是啊,我还没见过30岁的阿梅呢。阿梅要是早生十年的话,我可能真的会爱上你哦。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想得美。我早生十年就会抢在妈妈前面嫁给爸爸,然后世界上就不会有我。”
“怎么突然悖论起来了?!”
“哼哼~♪”
重长温柔地笑了笑:“原来我的梦中情人就是阿梅啊。原来五年来一直守护着我的是阿梅的照片。谢谢你。”
阿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30岁的时候,300岁的时候……还会陪我去看木乃伊展吗?”
“好啊。虽说300岁的时候可能就是被看的那一侧了。”
走到车站时重长才想起,秘密似乎只交换到一半。
“对了,阿梅喜欢的人是……”
阿梅却答非所问:“我觉得灰原哀很不错。”
“什么不错?”
“能研制出那种,在一瞬间长大十岁的药。”
——那不是因为灰原哀本来就十八岁吗?
片仓队员陷在这层无比正确的逻辑里,直到大学毕业都没出来。
END
然而合成照片只会按照人的正常成长轨迹去预测外貌变化,
诸如贫乳这种个体差因素是不考虑在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