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番外性质的后日谈。涉及本篇剧透,请在本篇后食用。
“小景,制服诱惑了解一下吗?”
片仓分社长像无视地铁上的醉汉一样,娴熟地无视了鬼庭总经理的搭讪。不料在拐角处遭遇埋伏,原田部长以一脸春寒料峭的笑容复读道:“分社长,知道制服诱惑吗?”
景纲知道在劫难逃:“……作为知识来讲的话。”
前有悬崖,后有追兵。一个是在社内文化中与他“初次见面连名片都没来得及交换,就情不自禁地大干三百回合”的假笑男孩义兄,另一个是“入社第一个月就围绕着他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五角恋爱,五角恋爱中有六种性别”的企划部小甜心。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幅活生生的《风神雷神图》。
“太好了!”原田部长立刻嘴比蜜甜,“不愧是学识渊博的分社长,像我们这些半瓶子晃荡的,根本没听过什么制服诱不诱惑,还以为是柔软剂的名字呢……”
不等片仓分社长反驳,两人就以堪比仙人跳的节奏,一前一后把他架进会议室。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低了,刹那间,片仓分社长以为自己被推进了冰河世纪。
伊达政宗坐在会议室中间,以恐怖片搞事魔人同款笑容迎接着他。
“别紧张小十郎,我在呢,他们不会奸杀你的。”
片仓分社长回以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很难说您是不是递刀的。
“分社长,相信你看到社长心里就有数了。找你一定是正事儿。你也许有所不知,我们三个合称‘正事儿三兄弟’。”原田部长笑嘻嘻地打开投影仪。
“……听起来倒像是在M1预选就会被刷下去的搞笑艺人组合名。”
“然后会在败者复活战逆风翻盘。”鬼庭总经理将文件递过来。片仓分社长速读了一下内容:“简单来说就是,童装杂志不满意我们的企划案么?”
“企划已经谈好了,但他们想要布朗尼上的红樱桃。”
“什么红樱桃?”
总裁把原子笔潇洒一抬:“你。”
原田部长眼疾手快地用身体挡住门,断掉片仓分社长的退路。与此同时,鬼庭总经理带着春风般的笑容打开窗户,仿佛在说——别慌,实在不行就从这里走。
“这期的主打宣传是儿童礼服。”总裁说,“让可爱的小朋友穿上正装,父母穿着少年时代的衣服,以反串的形式拍一组创意照。我立刻就想到了你家的左门。”
“政宗大人,”片仓分社长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左门还太小了。”
“左门都五岁了,四舍五入一下都十岁了。搁在战国时代,十岁都娶妻生子了。”总裁一波疯狂的伪逻辑输出,“小十郎,这是为了展示伊达会社的诚意。堂堂分社长亲自出山,带着独生子倾情卖笑,这不是业界楷模是什么?”
片仓分社长压低声音:“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家是竭力避免抛头露面的状况。”
“放心吧。拍摄过程是保密的,杂志上也不会公开任何个人情报。而且,”鬼庭总经理的微笑加深了,“你够神秘了。再这么神秘下去,容易招惹好奇心旺盛的坏孩子。”
总裁深情地将话题上升一个高度:“小十郎,你一直是我最信赖的人。如果说普通心腹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的话。你就可以托0.3厘米之孤,寄五十个迪士尼乐园。”
0.3厘米之孤是什么啊,蜉蝣吗。但话说到这一步,确实不好拒绝。景纲看了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十五分:“……好吧。但必须先征求一下左门的意见。我可以直接下班吗?”
“当然没问题。”总裁迟疑片刻,“出什么事了吗?”
成实感冒了。
他拥有刚柔并济的奇异体质。对跌碰摔打的物理伤害基本免疫,被起动机撞进海里睡个觉就活蹦乱跳,在六层以下的地方跳楼像玩蹦蹦床一样。可他却对病毒很弱。一淋雨立刻感冒,一感冒绝对发烧,一烧就是38度起。
片仓分社长轻轻地推开门,发现成实还在熟睡。脸烧得红彤彤的,虚弱得像一块融化了一半的水晶小熊软糖。他的额头上覆着一块基本已经常温的湿毛巾,呼吸变得毛茸茸的,仿佛一张嘴,就能发出热水壶烧开的鸣笛声。
高烧到39度早就应该住院治疗了。但以成实的身份,可能会引起其他危险。被政宗买通的私人诊所,距离片仓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成实怕左门担心,死活不去。只好由着他在家养病。
景纲安静地叹了一口气,用冷水浸过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成实昏昏沉沉地嘟哝着“左门……”,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像被浇了一杯冰镇酸梅汤一样,有些不是滋味。
早上,他看过温度计后非常担心:“我还是请假吧。”
成实一听,立刻不答应:“你今天不是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议吗?”片仓分社长脱口而出:“再重要还能……”幸好被成实一串猛咳打断,不然他的声誉就毁在这句酸话上了。
伊达会社的前副总裁烧得泪光晶莹,看起来甚至有些楚楚动人:“笨蛋,你都请假了,左门不也得吵着不去幼儿园了吗?去吧,别闹得好像多大个事儿似的。我挺好,正在痊愈的康庄大道上猛冲。你看,都退烧到38度4了,四舍五入一下才30度,连方便面都泡不开。”
“您都开始说胡话了。”
名为梵天的阿拉萨摩串串犬也一声不嗷地踱步过来,在成实的房间门口卧下来,做出一个誓死守护的动作。左门跟着爱犬,从门缝里偷偷看过来,眼睛像幼梅花鹿一样眨巴眨巴:“爸爸你去上班吧,我在家照顾成实大人。我会烧热水泡速溶的蛋花汤……”
安抚下小宝贝的情绪,片仓分社长最终的解决方案是:上班并早退。左门依依不舍地戴好幼儿园的宽边帽,低着头说:“电视上说高烧很严重的话,可能会对人的记忆有损伤。成实大人,等我回来,你会不会就不记得我了?我一刻也不想离开成实大人……”
成实一看小宝贝这个表情,感动得心都碎了。他摆出生离死别的架势说:“左门,你放心,我就算忘记你爸爸也不会忘记你的!”
片仓分社长的眉毛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作为一个高学历高薪职的社会人,是不该跟病人、小孩以及笨蛋一般见识的。左门小朋友占了其中的两项,而成实小朋友占了三项。但片仓分社长的心还是如同被猕猴桃切片轻轻划过的PH试纸一样,淡淡的,酸酸的。
回到此时此刻。
景纲来到左门的房间,从衣柜的最深处翻找出一套密封在塑料膜里的制服。创意照主要是要突出儿童礼服这个主题,作为陪衬的成年人,自然不能选择会留下多余印象的穿着。景纲认为最合适的就是学生时代的制服。当时一个短路就没处理掉,想不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距离高中毕业过去了二十年。即使是将身材放在博物馆里封存如初的片仓分社长,也不敢保证还能把自己塞进这一套制服里。他在落地镜前比对着仪表,感觉这里短了那里紧了,喉口升起一阵中年男人的唏嘘和凄凉。
他把长至背脊的马尾挽在脑后,拿发卡随便一别,这样从正面看来,就局部回归成学生时代的清爽短发。片仓分社长仙风道骨的低马尾发型,曾经被总裁无情嘲笑:“你的发型出卖了你的灵魂,让你做不成一个十足的良民。”片仓分社长回答:“良民本来就不会在狮虎山上班。”
他对着镜子,把自己调至绝对客观中立模式。
还……行吧。怎么个还行法儿呢?就是,如果现在穿着这一身回母校,一定会被保安拦在门口,但又不会被保安直接送进警察局或精神病院。毕竟片仓景纲长着一张事出有因的正直脸。
正当他决定把制服换下来送洗时——
“左……门?”
他转过头,看到烧得迷迷糊糊的成实站在门口愕然地望过来。
(糟了。)
片仓分社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国家安全总局的万能解密机突然被拔掉了电源一样。成实似乎将他的反应定义为默认,惊愕转为惊喜,走进来抓住景纲的手臂:“真的是左门吗?我靠,你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啊!”
——哪可能有这种事啊。景纲哭笑不得。
但仔细想想,在成实的理智与逻辑里,和“这个时间根本不该下班的小十郎突然穿着一套男高中生制服出现在眼前”相比,“左门不知为何突然长大了十岁”似乎还更科学一点。何况他病成这样,哪里还有什么本就告急的智商来判断事态。
“成实大人,”景纲无奈地任凭成实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请您把我当做一个梦,睡一觉就忘了吧。”
成实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仿佛发掘宝藏一样,眼睛闪亮亮地上下其手。景纲这才回忆起,成实好像确实没见过自己高中时候的模样,对这套制服当然也就没印象。
“左门,你和爸爸可真像啊,嘿嘿嘿,真好。”
“像爸爸有什么好的……”
成实一边傻笑,一边软绵绵地抱了上来。他滚烫的体温隔着两套衣物,都清晰地印在片仓分社长的肌肤上。景纲心疼地环住他的腰,说:“别起来作妖了,好好躺着休息吧。”
成实依然晕晕乎乎地陶醉着:“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像。”
景纲没有办法,只好在心里比量着对策。干脆就把他敲晕搬去床上好了。但能敲晕成实的萨格拉斯权杖或雷神之锤,似乎不存在于这个温馨的家中。
成实完全没有察觉,这个相拥的姿势以父子的标准来说过于暧昧。他仰起烧成青森苹果的脸:“左门,你是高中生了吧?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景纲猜测成实脑海中的设定是“十年后的左门穿越回来”。在他准备实话实说之前,那层淡淡的酸酸的颜色突然异军突起,在他的知觉深处作祟,帮他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没有。”他听到自己僵硬的语气,“我喜欢的只有成实大人。”
成实一脸得意洋洋:“嘿嘿,我也喜欢左门呀!”定了定神才抿出隐藏的鱼刺,“不对不对,这不是一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
景纲扳正他的脸,把他压在衣柜上。成实凝固在脸上的笑容渐渐移向不知所措。
片仓分社长的施虐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自从有了左门,成实的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全被宝贝儿子吸引走了,张口闭口都是左门。两个人单独相处时,成实也会突然蹦出来一句担心“不会被左门看到吧”,做PPT时也刻意压抑着声音。景纲知道,自己的无名火实则是有名堂的——至少在二人世界时,就只看着我,只想着我吧。
“左门?”成实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很容易上当的啊……”
景纲冷笑着,像一个风度翩翩的恶棍。他二话不说就吻下去,被成实像躲刀子一样敏捷地避开。成实感觉自己被吓得开始出汗,烧也退了,浑身冰凉冰凉的。但是他的智商还没有就绪——应该说他的智商从未就绪过。成实想,完蛋了,彻底走近科学了。如果小十郎十七年前没有私生子的话,这是如假包换的左门没错了!不然怎么可能力气比我还大,推都推不开的?
他忘了自己现在是异常状态,力气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
“成实大人,”景纲露出胜者的笑容,“为什么要躲?”
“因为我们是父子啊!父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那么,如果不是父子的话,就会选择我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是不是发烧了!快嘬根棒棒糖冷静一下!”
“您才发烧了呢。”景纲继续着自己的反天伦年度大戏,“我是特地从十二年以后穿越过来,把您带去未来的。成实大人,您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成实感到震惊:“别开玩笑了……就算忽略掉父子关系,我们可是差了……”
“‘现在’差十岁。您和父亲不也差了十一岁吗?”
“呃,主要是本大爷从小就非常早熟,而小十郎是个心智简单的傻子,我们交往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年龄差的存在。”成实开始指手画脚地天方夜谭,“在小十郎的心里我就像一个大哥哥。”
景纲差点没憋住:“那太好了,您跟我父亲情同手足,不就是我的叔父大人了么。”
“你个小兔……”成实把冒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小兔兔。谁把你教育成这样的?!不对,你根本不是我的左门!别长着你爸爸那张脸来诱惑我!”
景纲的心口甜了一下,他在一瞬间放弃了扮演:“我怎么诱惑您了?”
成实没有察觉到主语发生了微妙的偏移:“左门,你还小,你不懂的。我就是对你爸爸没办法,对你爸爸的形形色色、边边角角都没有办法。你看,你还能对付我,你还能把我压在衣柜上跟我开乱伦的玩笑呢,你多牛逼啊。但是,等你真正陷入爱情,就会发现根本没招,对付不了,只能万念俱灰。你最爱的人会成为你的天敌。”
成实睁开眼睛,原来是梵天在舔他的手心。
一阵头疼欲裂袭来,视野倒是清楚了很多,体温异常者特有的寒冷感也已然褪去。他不知自己昏天黑地睡了多久,好像做了个怪梦,又好像根本没做梦。他慢吞吞地坐起身,发现片仓分社长坐在床边看财务周刊。
“小十郎……你提前下班了?”
“都五点了。”景纲淡淡地说,“您睡了快十个小时。”
成实茫然地嘟囔着“真的假的……”,又想起“左门呢?”,景纲回答:“在自己的房间做功课。我让他专心学习,等您醒了再去喊他。”
“那你怎么不去喊他?”
景纲放下杂志,微笑着靠近,抵住对方的额头:“再等一会儿。”
成实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身体:“……干嘛?等什么呢?”
“试试看您退没退烧啊。”景纲故意说,“这不是脸还很红,温度还很高吗?”
成实突然警觉起来:“我刚刚有没有说梦话?”
“说了。小兔兔,大哥哥,天敌什么的。”
成实一阵晴天霹雳,他伸手捂住脸,却被对方温柔地掰开手指。
“请快点好起来。”片仓分社长说,“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月后,当成实看到杂志上的照片时,他觉得小十郎身上那身校服好像在哪里见过。
被总裁戏谑:“是在制服诱惑的梦里见过吧。”
——可能真是这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