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仓景纲说:“我需要一个助理。”
伊达政宗实际听到的内容:我需要一个小蜜。
总裁的表情帧数很高,从哆啦A梦吃惊变成滑稽.jpg不过也只用了一秒半的时间。他拉开窗帘,在人为制造的万丈霞光中徐徐踱步过来,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景纲的肩膀:“看不出来啊,小十郎。”
景纲被总裁这个QQ付费佛光背景晃得眼睛一眯:“虽然不知您如何误读了我的需求,不过,倘若我真的在四十岁之前掉光头发的话,对公司的形象也有负面影响。”
“我明白,我明白。”
政宗体恤地点点头,眼神里写着加粗黑体的“兴风作浪”。
“需要多少罩杯?”
“……”
“口误,需要多少预算?”
片仓分社长只好装聋作哑地递上申请书。政宗接过来核对了一下数字“去吧。最好招个铁血丹心的,能和藤五郎一起飞檐走壁。”
“那样的话,我的头发会在三十岁之前掉光。”
政宗看向景纲茂密的黑发,被绑成一个干练的马尾。
“只剩十四个月了,想谢顶可得抓点紧啊。”
“政宗大人互相插刀式的领导关怀,我心领了。”
“小意思。毕竟我不能像藤五郎那样,和你互插别的玩意。”
“……”
看来总裁还是耿耿于怀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好伙伴,一个像是哥哥,一个确实是弟弟。现在他们突然搞在一起,正常来讲确实无法适从。政宗的心境也是很忙,一会儿觉得成实被小十郎抢走了,一会儿又觉得小十郎被成实抢走了,一旦有不怕死的上来跟他聊“副总裁和分社长的地下恋情呀”,总裁就会一边冷笑:“地下恋情?都已经冲破大气层每天照耀我们的生活了,还能叫地下恋情?”一边削掉那个人的年终奖。
这种程度的唇枪舌剑,对过去的景纲而言是不在话下的。但他现在有些理亏了。伊达成实变成他职业生涯中的一块短板,令两袖清风的片仓分社长,也不得不融入对老板心虚的碌碌大军——别人或许是“偷税漏税”“贪污受贿”“将公司的厕纸顺手牵羊回家”,片仓分社长则是更加罪大恶极的“办公室恋情”。
景纲默默地退出了总裁办公室,感觉脑海中那个“手术中”的红灯暗下去了。说错一句,就可以直接推进太平间。
此后大约一周,片仓分社长没有出现在本社。
望着持续上锁的分社长办公室,副总裁开始在总裁面前表演自转与公转,焦急又幽怨地喃喃自语:“小十郎怎么还不回来?”
“你干脆在公司门口化作一块望夫石,守望着白石分社的方向,每天以泪洗面。”政宗亳不留情地讥讽道。
“去你妈的!”
“确实要去我妈的,”总裁点点头,“这主意太馊了,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我们公司是做自来水龙头业务的。”
“别BB了,小十郎到底在做什么?!”
“我没说过吗?他正忙着找女人。”
政宗坏笑着交叠起双手。
“当然视情况而定,也可能是找男人。”
成实愣住片刻,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你的鸟话了。”
经历了辣妹和相亲的风评被害,成实副总裁变得更加成熟了。
当然就结果而言,其实他应该感谢这位吐着信子的表哥。不然当晩革命的第一枪,说不定会延迟到片仓分社长头发掉光的那一刻。
“我没在跟你玩文字游戏。”政宗说,“小十郎要招私人助理,藤五郎,你知道助理是干什么的吗?”
“少他妈看不起人了,不就是协助工作的职位吗?”
“你只理解了皮毛。所谓私人助理,就是二十四小时随时都跟在身边的人,上到商场战场,下到衣食住行,全面负责,不得有误。”
“二、二十四小时……”
“课长可以升职为部长,而助理,只有两种前路。”
政宗按住成实的肩膀,严肃地看着他的眼睛。
“——妻子,或小三。”
“……这、这怎么可能,你最清楚小十郎不是那种人。”
但成实的语气明显地动摇了起来。他倒不是信了表哥的鸟话,令他动摇的是那个“二十四小时”的血腥作息。他想象了自己赖在分社长办公室时,身边永远都有第三个人在,而且这个人还不是伊达政宗。想要亲亲抱抱、扭一扭舔一舔再泡一泡的甜蜜时刻,永远都不能随心所欲——这样的光景令他感到烦躁。
他梗着脖子站了一会儿,心急火燎地说:“我要出一趟门。”
政宗用余光看到,他顺走了挂在墙上的分社门卡,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不到吧,藤五郎。
总裁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仿佛香港记者。
白石分社的摄像头,现在也已经保持了通畅。
但总裁的如意算盘又打空了。
——仔细想想,总裁的如意算盘从来就没到位过。
中止他开启摄像头频道的,是封来自片仓分社长的邮件。政宗把它点开,加载出来的内容,令他差点把手指插进滚烫的咖啡里。
四十分钟后,副总裁像一道飓风般撞进伊达会社白石分社的大楼。
保安吓了一跳。当他看清楚那不是不法分子、而是第二最高领导人的尊容时,成实已经闪进了高层专用的电梯。
保安惊魂末定地想:妈呀,除了抢劫和捉奷,现实中还有什么情景能令人跑出这样的速度……
其实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成实就已经后悔了。他的身体永远比脑子快,等脑子好不容易跟上了,身体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就好像闪电永远比雷声先出现,对此造物之主也毫无办法。
他对自己生气:你跑来是想干嘛?让小十郎停止招聘助理吗?你忍心看着他每天这么作践自己,熬夜到胃疼,加班到家里一年份电费比不上普通人一个月金额?
那你是想怎样?你想求证什么?看到什么才让你满意?难道他不应该换个人二十四小时陪他,而是继续容许你给他忙上添忙、乱中作乱?
等成实走出电梯时,已经没了什么威风。
(……亲一下就走吧。)
他沮丧地这样盘算着。
于是他换上笑脸,推开分社长办公室的门。
“喂,小十——”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女人。
一个衣服正脱了一半的女人。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两个人面面相觑地愣在了原地。
“???!!!……?!!!!!??”
成实用最大的力气撞上了门。
率先出现在副总裁(童贞毕业一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胸部?!?!
政宗总裁飞速地滑着鼠标滚轴,拼命放大简历上那张两寸的照片。尽管只拍到不足五分之一的胸部,但以总裁阅人无数的资历,也能还原出那优美的曲线接下来的走势,将会呈现出何等波澜壮阔的傲人上围。
照片上的女孩流着利落的短发,眼曈清澈,笑起来稍稍露出虎牙。职业装套在她的身上,曲线毕露,该纤细的地方极其纤细,该隆重的地方异常隆重,把她衬托得像一朵玲珑可人的白山茶。
当然,两寸的半身照而已,从“虎牙”开始就全是总裁的想象了。
太强了。小十郎,太强了。
他激动地在对话框里敲字:“小十郎,我低估了你。”
景纲:“?”
“你面试了七百个人,最后选了一个胸大的。”
“……虽然不知道您产生了什么样的误解,不过就结论而言,我的确无可反驳。”
景纲一边走进电梯,一边继续在手机上敲字。
“我录用真田,是因为她确实有着与这份工作相应的能力。”
“她的确有。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甚至可以顺手把文件放在她的胸上,省去一张移动式办公桌。”
“……尽管她才十九岁,正在就读大学二年级,我只能给她实习助理的待遇,但她可以保证每周三次全勤,周一到周五,减去我在本社的两天,出勤刚好对得上。用十分之一的预算招聘到这样的人才,绝对是盈利的买卖。”
十九岁。政宗走神地想。跟我同龄。
这时片仓景纲的头像突然灰了下去。以小十郎的妥善作风,是不可能在于领导谈话过程中不打一个招呼就掉线的,也许是信号突然没了,也许是他发生了什么不幸(……)但此刻的政宗无暇去考虑这些事。
他重新打开那份简历,开始阅读文字的部分。
成实双手置于胸前,按压着空气,比划着胸部的形状。
(不、不可能……)
(又不是娘们儿,本大爷怎么会长出那种东西!!!)
他猛一抬头,正好撞上片仓分社长的身影。
“……”
“……”
成实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景纲愕然地看着副总裁试图搓揉自己不存在的胸部。
“不、不是的!小十郎,你听我解释!!!”
这时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了,成实猛转过身,背后是刚刚那个女孩,她身上的白T恤牛仔裤已经换成了职业西装,短发乖乖地贴着颈线,用眼神而不是嘴唇亲切地微笑着:“社长,恭候您多时了。”
从被看光到现在,她不曾发出过任何尖利的音符,此刻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容地对应着。成实不由得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疑虑,佩服这个年轻女孩的应变能力和救场功夫。
“换好了?”
“谢谢您借办公室给我。”
成实恍悟过来。由于白石分社的顶层只有分社长办公室,因此没有设置女性洗手间,景纲很可能为了提高效率,让这女孩在他的办公室更衣。毕竟全公司上下唯一一个进别人办公室不敲门的伊达成实副总裁,此刻应该身处三十公里外的伊达本社才对。
“这位是……?”
女孩望向成实,她的眼神非常清澈,仿佛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伊达会社的副社长,伊达成实。”
成实昂首挺胸,期待着景纲或许会在后面加句别的,“我的恋人”或者“我们正在交往中”,但铁面无私的小十郎当然不可能说那种话。
“这位是从今天起担任我私人助理的实习生,真田幸村。”
幸村盈盈地倾下身,向小领导行了标准的鞠躬礼。
“初次见面。我是……”
她的自我介绍成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一直死死盯着这位真田小助理发育得过于良好的胸部,那眼神不是青春期的男孩子看女孩子,而是杞人忧天的仓鼠眺望一枚开始冒火的核弹。
副总裁的脑海里一直拉警报般回荡着几个单词“私人助理”“二十四小时”“妻子”“小三”。
他僵硬地说:“你好,幸会,哈哈。”
景纲看着成实快僵成脱水烤麸的脸,加上刚刚诡异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正想开口,突然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总裁的来电。景纲冲幸村摆了摆手,让她处理一下这个局面,就转身闪进了办公室。
但是他忘记了,就算真田小助理再怎么优秀,又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情况。两个人尴尬了十几秒。成实先开的口:“你……都帮他做什么?”
幸村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边边角角。”
这话在成实听来近乎于“我什么都做,也可以脱哦❤”。他皱起英挺的眉毛,语气马上不好听了:“本大爷就不喜欢听虚的,你今天做了什么?!”
“做了PPT。”
成实难以置信地转向她:“什么?!”
“帮片仓社长做了……”幸村小心翼翼地重复,“PPT。”
“你们一起做了PPT?!?!”
幸村不知道这个一起是什么用法,但暂且迷茫地点下头来。
“你……帮他加、加粗了?!”
“一般来说、都是要加粗的呀……”标题的字体。
“难道还他妈的进入了吗?!?!”
“不进入的话,不就没法继续下去了吗?”
幸村不知道这位小领导为何突然爆炸,标题都呈现不出来的话,后面的内容的确是无法引出的。没想到成实涨红了脸,一把拽过幸村的衣领怒吼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狗屁私人助理,能和小十郎一起做PPT的只有我!!!你要是胆敢对我的男……性朋友出手的话,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由于省略号停顿太长时间了,导致幸村没能连上“男性”这个词,直接听成了“性朋友”。
幸村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她以负负得正的方式,抵达了距离真相不远的地方。
“那个,”幸村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能不能请您先把手放开呢?”
成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精准地扯开了幸村的衣领,胸罩的花边若隐若现。当然他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胸罩的花边,是因为他刚刚已经看过一次了。
副总裁像被火烫到般慌忙地撤回手,红着脸嘀咕着“抱歉”。幸村一边说“没关系”一边重新系好扣子。她回头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门关得很严实,压低声音问道:“冒昧请问,最近片仓社长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哈?”
“比如说,双亲病体欠佳体之类的事由……”
成实挑起一边的眉毛:“怎么可能,那家伙只有个姐姐,活蹦乱跳得像一个色子。”
幸村会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就是有心上人了吧。”
“……你说什么?”
“今天一整天,他总是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一看又放回去,显得十分心神不宁。”幸村笑盈盈地说,“我还以为社长有什么牵心的事,有点担心他,但是既然您这样说,应该是我误会了,他是有牵心的人吧。”
成实的表情稍稍地软化下来,但嘴巴还硬着。
“你、你干嘛这么关心他啊?你才认识他几天!”
“留意社长的心情状态,是我的工作内容。”
幸村把关心替换成一个更加中性的词语。
“那个,可以顺便八卦一句吗?”
“什么?”
“我觉得,片仓社长对我这种人,是不会生出工作立场以外的好感的。”幸村笃定地说,“怎么形容呢,社长是善于去关怀别人的类型,所以就像是寻找最合适的拼图一样,他应该会对需要他关怀的人动心。”
真田小助理故意停顿一下,看了副总裁一眼。
“像是比他年龄小的、或者直性子容易闯祸但是心肠柔软的、最好身份再比他高一些,这样他的无微不至才能藏匿得更深沉得体。”
“是、是吗……”
成实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加遮掩地眉开眼笑着,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
“午休时,我曾邀请社长一起共进午餐。我想,工作第一天,理应跟领导增进一下默契和了解。但是社长却说他一个人吃饭就好,想利用这段时间看看报表。真是分秒必争的人呢,我非常尊敬他。”
副总裁联想到这个分秒必争的人在自己这里浪费了多少光阴,顿时感到愧疚又甜蜜。
“片仓社长是很好的上司,切换成女性视点来评价的话,也是—位非常理想的男性。”幸村温柔地说,“但是,我喜欢坏一点的。”
成实缓缓地睁大眼睛。
“……啊,刚刚的闲聊,还请您为我保密好吗?”
幸村羞惭地低下头,用手压了压衣角。
“被听到的话,可能会丢了饭碗。”
“啊……嗯!当然!还用你说!”
此刻成实的脸上已经彻底放睛。在这个绝妙的时机,片仓分社长刚好也打开门:“真田,你会修电脑吗?”
“会一点。”
“会一点不行。”
“对不起,”幸村舍去谦逊,“我很精通。”
“好。”景纲扯下便签,刷刷地写下一行电话和地址,连同自己的门卡一起交给她,“你立刻去本社,到17层的社长办公室,修好他的电脑你可以直接下班回家,修不好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明白了。”幸村依然眼神清澈,“那么,明天见。”
景纲露出微笑。他很满意幸村这种不加修饰流露出的自信。也许这正是他刷掉699个各界精英、最后选择了一个在校生的关键原因。
“对了,你最好不要拔打上面的电话。”
景纲忍不住提醒道。
“我也希望明天还能见你,所以,建议你没有遇到车祸、或是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的话,不要拨打伊达社长的电话。”
“好的。”幸村说,“如果我遇到车祸、或是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的话,我会在咽气的前一刻按下手机的快捷拔号,它会直接转到维修部,播放我的录音留言。我保证在脸上被盖上白布之前,伊达社长的电脑能正常运作。”
真田幸村鞠了个躬,在伊达成实震惊的表情中款款离去。
等幸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片仓分社长转向副总裁。
“看到了?”
“……看到了。”
“看懂了?”
“……”成实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抱歉。”
“能请您解释一下吗?”
片仓分社长面无表情地抱起双臂。
“为什么整整三天都没有联系我?”
“……哎?”
成实傻眼了。他没想到在意外的地方遭受了谴责。
看来真田幸村所说的“心神不宁地一直看手机”属于真实情况。没想到片仓分社长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却在这种小阴沟里翻了船。成实慌里慌张地想起,自己的确有足足三天没有联络过景纲了。但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很忙,怕自己又惹祸、说错话、弄出什么是非来,才忍住没有去联系他。
但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嘴又硬成不锈诱钢:“本、本大爷想联系你就联系你,不想联系就不联系,你管得着吗?!再说了,你他妈的是人工智能吗?我不联系你,你、你就不会主动联系过来了?”
片仓分社长陷入了沉默。
下一刻,他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气哼哼的小领导。
“对不起。”
景纲轻轻地抱了一下,又松开手臂。
“你、你干嘛道歉啊……”
成实一下子泄了气,恢复成青涩少年的表情。
“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不知道……你也会产生想见我的念头。我、我有什么好见的啊……一天到晚只会闯祸,给你添堵……”
“那倒也是。”
“喂!你是在玩我吗?!”
景纲笑了笑:“因为您好玩啊。”
他说着,渐渐把脸靠过去。成实感受到对方气息的逼近,努力地闭起眼睛,睫毛紧张地鹽抖着。片仓分社长心里感到好笑,毎次待吻都像是抽血时不敢看针尖的夸张表情,好像自己是个白衣屠夫一样。
然而期待着的吻没有落下来。副总裁只听到相机的咔嚓声。
成实困惑地睁开眼睛,感觉类似的场景好像之前也发生过。他发现片仓分社长竟然用手机把他待吻的表情拍下来了。
“小十郎!!!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有什么关系,”景纲淡淡地说,“毕竟很多人都拿猫猫狗狗的照片做手机屏保。”
“你还做成手机屏保了?!?!给我换了!!!”
真田小助理不小心撞见片仓分社长亲自己手机屏幕,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电脑倒是修好了,但那最好别拔打的电话,以后会天天躺在她的已接来电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