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听到背后的伊达成实悄声嘀咕了这么一句,片仓分社长感到一阵胸闷。他压低声音,但没完全压住光火:
“倒是想请您赐教,究竟好在什么地方了?”
说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使得被麻绳捆绑住的地方不至于僵成一块钟乳石。被囚禁在这个房间不知多久,感官上来判断,大概不会超过一昼一夜,或许是药物的作用,直到半小时前,两人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加之房间里空气混浊且不流通,大脑缺少氧气,他感到昏昏沉沉的,浑身虚脱,使不上力。
由于背对背被绑在一起,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对方的知觉。成实用手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像是安抚,又像在赔罪。
“好在能二十四小时都跟你在一起。”
“……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以更舒适的方式度过。”
“……小十郎你怎么变这么下流!”
太妙了。景纲在心底棒读。现在自己已经集齐三款不同的“你怎么变得那么下流”,分别来自伊达家两个小祖宗、以及大祖宗鬼庭纲元。再多收集一个来自真田小助理的同款控诉,一定就能召唤逼数神龙。
见他沉默太久,成实副总裁明显慌张了起来。
“喂,小十郎,你没事吧?”
“没事。被气得心梗死十几秒而已。”
“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打我也行,别突然不理我啊……”
“现在这姿势,我打得着您吗?”
“你说,政宗不至于放着我们的死活不管吧?”
“……”
两人陷入了一阵对总裁过于知根知底的沉默。
“不、不聊他了。”
连成实都懂得雪灾遇难时不能幻想被炉和蜜柑的道理,那样只会在极端痛苦的无望中死得更快。更何况总裁与暖融融的被炉或甜润润的蜜柑都沾不上边,硬要比喻的话,他更接近于EAST全超导非圆截面核聚变。
“……但或许,这样真的不坏。”
景纲忽然话锋一转,一钉一铆地说道。
“你说什么?”
“和一推门就看到您死活不知地倒下来相比,这样真的不坏。”片仓分社长半是讥诮,半是用情至深,“不管怎么说,生死与共总算是个褒义词。”
“……抱歉,总是连累你。”
虽然无法看到,但能想象出成实悔恨地咬紧嘴唇的样子。
“不觉得连累是一个很好听的词语吗?
“好听?”
景纲轻轻地转了转手腕,强调了一下将他们绑在一起的绳索。
“被深深牵绊住的感觉。”
“……这样果然还是不好。”
景纲突然感觉到对方在背后奋力地挣扎了起来。
“他妈的什么JB绑法,害我亲不到你。”
“成实大人,不要徒劳地浪费力气,太危险了。”
“我当然知道!你给我安静地等着!”
成实奋力地扭动身体,在被束缚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抬起胳膊,用牙咬住位于飞行夹克肩部的口袋,他动辄灵活的唇齿,咬开黄铜五爪纽扣,从里面叼出一枚薄薄的剃须刀片来。口腔里顿时充满了金属的腥冷味道。
他缩起脖子,把刀片掖进T恤衫的V领,让它顺着袖子缓慢地滑动下去。成实一眼看上去是纤细的少年体型,但他的瘦属于精壮,肌肉被宽松的飞行夹克笼罩,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此刻他正是运作着手臂上凸起的肌肉,让刀片听话、服从地滑动,宛若搭乘下行电梯般自如。
果然使不上劲儿。仿佛身体被一个隐形蟹钳夹紧后,塞进巨型吸尘器的吸尘口一样,精力尽失,整个人像一只被跳蚤吸走血肉的金蝉壳子。
刀片已经逼近手肘,一个微小的失误,就可能导致它失去控制、掉落到手指够不到的地板边缘,错失这唯一的逃脱机会。
成实咬紧牙关,冷汗绵绵地滚下,迷进眼睛,他只能使劲瞪一会儿墙壁,等瞳孔干涸后,汗液自己流出来。
虽然能感觉到成实正拼命做着什么努力,但既看不到、也猜不到他究竟在干什么。景纲感到一阵焦躁,却只能默不作声,怕害成实分心。
“……好!”
刀片顺利地降落在右手,成实立刻用食指和中指夹紧它。
目所难及的情况下,刀片比想象中更难运作。难中之难在于,成实不知道景纲的手指在什么位置,唯恐不小心弄伤他。
“小十郎,”他语气沉痛,“我右手要是伤了,你能帮我吗?”
“帮什么?”
“那、那方面的忙。”
“……”
“……”
片仓分社长努力地平稳呼吸。
“吃饭就说吃饭,不要打多余的马赛克。”
“你能喂我吃吗?”
“能。”
“要啊~的那种。”
“……行。”
“还有就是,周五出【诹访湖畔的精灵】复制活动,我想再要一张奖励卡完凸掉巫女姐姐,替我肝排名好么?”
那么得寸进尺的。
“……肝排名用左手不是也能肝吗?!”
“我ipad端的,屏幕太大了一只手够不全。”
“您替我做PPT,我就给您肝。”
“成交。”
片仓分社长指的当然是表层含义上的做PPT,但成实副总裁似乎理解成引申义了,一边忸怩一边偷笑。
“谢了,小十郎。”
“肝到了再谢也不迟。”
“是谢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了。”
说着,成实把刀刃侧向自己的手心倾斜,开始摩擦绳索。两只手被分开绑的,加之这个姿势很难使出巧劲,他只能把大拇指卡进刀片中心,一点点旋动刀刃,一个掌控不佳,锋利的刀刃立刻划开他的手心,汗水渗入伤口,一阵钻心的痛。
细微的响动后,景纲感到束缚住手腕的力量多出一道松弛。
他敏锐地寻找绳索的切口,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断绳,费力地往外抽。很快,死结的结构崩坏,两个人的四肢恢复了自由。
成实长舒了一口气,突然身体歪了下去,被景纲抱在怀里。
他重心不稳,下意识地扶住对方的肩膀,景纲这才发现,成实贴身穿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右手心横着几条不浅的伤口,肩膀都被他按出血手印来了。
副总裁气喘吁吁地抬起眼睛,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水。
“小十郎,你没事吧?”
“这幅样子,还问我有没有事。”
成实装作没听懂对方刻薄口吻中藏着的疼惜,把剃须刀片重新塞进飞行夹克的肩兜。见片仓分社长眉间聚起一个困惑的川字,成实大咧咧地笑着解释道:“我爸教我的,随身带点小道具,这不就用上了嘛。”
说着,他啪地展开皮夹克里衬,里面从螺丝刀到一次性针管,甚至是微型防毒面罩和泳镜,各种求生或加害用道具一应俱全。
“哦,这还有根芝士肠。”
他从兜里掏出推荐3~4岁儿童食用的宝宝芝士肠,递给景纲。
“吃吗?”
景纲按住太阳穴,发出一声叹息。
他伸展了一下身体,还是使不上力气,巡视周围,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像一块石头一样躺在地板上。捡起来一看,屏幕果然一片漆黑,电池已经被挖空。
面前有一扇窗户。打开窗帘,才发现原来是白天。成实用螺丝刀划开纱窗,往下探寻逃生路线。楼层不高,是一个普通公寓的四层。踩着窗台边沿和空调排风扇,应该能平安到底地面。
成实蹲下身,把刚刚用于捆绑自己的绳索拆直,用虎口比划着量一量尺寸,系在景纲的腰上,另一头拽在自己没伤的左手上。
“绳子不够长,只能这么凑合着了。你小心点,慢慢往下爬。”
片仓分社长点了点头,把腿跨过窗沿。成实看着他谨慎地动作,忽然走过去,用力地搂了搂他的肩膀。
“别怕。”
他放柔声音说。
“就算胳膊被砍下来,我也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成实狠狠地拽着绳子,手给勒得红通通的。其实景纲那边落脚很稳,都是手找准地方,脚才挪动地方,没给他造成什么负担。
突然,响起砰——!地一声。
是门被甩上的声音。
声音来自屋外的屋外。紧接着,一阵毛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成实马上意识到,是囚禁他们的歹徒回来了。
他左手握着景纲的防护绳,右手的伤口还在钻心地疼。生死攸关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他单手撑住遍布着灰尘的排风,用余光确认了一下景纲已经爬到临近二楼的位置后,轻巧地翻身一跃。
就在他翻出窗外的同时,房门被轰地一声踹开。
成实没命地只靠单手往下攀爬,隔着薄薄的墙壁,听到里面的人咒骂了几声。紧接着,从窗口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大约四十岁上下,他手臂一抬,指过来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下一刻,子弹擦着成实的耳朵呼啸而过。
听到枪响,景纲猛地刹住脚步,抬头向成实的方向望去。成实冲他大喝一声”别停下!继续!”一边调整着重心。
又是一声枪响。他看着成实的身影-晃,从四层的位置坠落下来。
成实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扔掉左手的绳索。这样景纲才不会被他牵扯得一起掉下去。
“成实大人!!!!!”
景纲想低头去确认,姿势却调整不过来。
他心一冷,想着干脆自己也跳下去。
“跳!!!”
——下面却传来成实的声音。
“往下跳!小十郎!相信我!我绝对会接住你的!!!”
景纲扫了一眼窗口,不知为何,枪口收了回去。也许是子弹打没了,也许是看到成实被打下去,想要下楼确认一下状况。无论如何,这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心一横,松开手。
呼啸的风声过后,成实一把把他接在怀里。重力的冲击让他连解开腰间防护绳的余裕都没有。成实一把牵过景纲的手,往反方向全力跑去。
一路上都是单调的居民区图景,万幸的是,追兵没有出现。两个人狼狈地逃亡了一阵,视野里才终于出现了一个电车站。
景纲看着车站名才意识到,原来已经离开市区这么远了。
成实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伊达会社的地址。他问司机“现在几点?”司机看了一眼腕表回答:“下午三点四十三分。”
呼吸到新鲜空气后,片仓分社长逐渐冷静下来。缺氧的大脑也开始以正常的速度重新运作。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突然来袭。
……不对。
有什么地方,从根本上就错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除了勒痕外,还有几个非常明显的红点。
是被注射过的痕迹。
歹徒把他们两个背对背绑在一起,其目的之一,恐怕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自己的双手,从而掩藏注射药物的痕迹。针孔不止一个,放眼一看,恐怕有近十个——究竟被注射了什么药物?
“请问,”
他听到自己不太冷静的声音。
“今天是几月几号?”
“哈?”
成实诧异地望向他。
“小十郎,你在说什么啊,今天当然是……”
“今天是1月18日,星期四。”
司机回答道。
成实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感觉身体在骤然降温。
1月18日。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被囚禁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片仓景纲终于知道绑架犯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了。
既不是他的、也不是成实的性命。
歹徒真正的目标是伊达政宗。
TBC
惯例是改编自历史梗的伊达三杰出奔事件。
鬼庭总经理的主场\(^o^)/
最终BOSS稍微揭开了一点面纱……?
PS:副总裁这个“比起让你的手指贴上OK绷,还是断我一臂更划算些”的思维方式真的很苏了(这不是反讽,我真的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