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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电梯口时,片仓景纲突然想起,外套落在办公室了。
今天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天。早高峰的电车里,景纲刷到营业部总经理鬼庭纲元的朋友圈分享——如何妙用毒辣的太阳!只需在背包里放一个生鸡蛋,步行五分钟,即可变成半熟的溏心蛋,是不是很有趣呢?
一点也没趣。景纲想。
早高峰的电车车厢,足够把背包里的法棍挤成荷叶饼。能捏造出诸如“只需在背包里放一个生鸡蛋”这般不切实际伪科学的,恐怕只有乘坐私家车上下班的、住在云端只喝清晨第一滴露水的有钱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全年最热的一天里,片仓分社长被遗憾地告知:公司的冷气系统坏了。确切地说,是通向分社长办公室的冷气疏导系统坏了。再说清楚些,今天全公司享受不到冷气的只有你一个人。
“什么时候能修好?”
“这要看修理公司那边的安排……”
这答复在景纲听来,基本上就相当于旧社会医生说的“看造化”。
换成是别人可能立刻投降了。但片仓分社长绝不会提出“换办公室”的要求,更不可能翘班到咖啡厅,或是请假跑路。哪怕把小十郎搁到刀山火海,他最困扰的也不过是“没有地方插笔记本电脑的电源”而已。
“把工作当成兴趣来做的男人太可怕了。”
总裁伊达政宗如此评价道。
“小十郎,真的,如果你哪天谋反了,我一点辙没有。”
“谢谢。”景纲当作赞美领下。
“如果真有那一天,本大爷就是辙啊!”
彼时的伊达成实翘着二郎腿盘踞在转椅上吃着能量条说。
“政宗,你别担心,如果小十郎哪天谋反要捅死你的话,只要我挺身而出,挡在你前面,他就会因舍不得本大爷立刻跪地求饶的。”
“那不可能。小十郎肯定甩手就捅,捅到你意识模糊都不会停。”
这个歧义的形容很刺耳,景纲半笑不笑地保持了沉默。
总之,若换做是平时的景纲——或者换成平时的室温,他绝对不会犯下这种低级失误。景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衬衣,稍微有些松弛的领带,果然还是不能容许自己以这样不严谨的着装出席会议。他的目光移向腕表,距离两点还有二十七分钟,时间很充裕。他决定回一趟办公室。
路上他想起午休时间一直在自己办公室磨磨蹭蹭的伊达成实。那位不可一世的副总裁,被蒸笼般的无冷气房折磨到整个人团在小型冰箱前,嘴里含着方形的冰块,表情如同正在被献祭的幼年野兽。
“热成这样的话,回您自己的办公室去不就好了。”
景纲扯开领带结,略感烦躁地提议。
“夏天就是要出汗!总待在空调房里身体素质会变差的!”
成实难得嚷嚷出一句很有科学道理的话。
“这么想出汗的话,去外面跑圈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待在这种没有冷气的地方,两个人会制造出双倍的二氧化碳,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热的。”
“吵死了!我就喜欢待在这里,你管得着吗?!”
“这里姑且也是我的办公室。”
“本大爷姑且也是你的领导!”
“领导,”景纲站起身,“您坐着吧,我留氧气给您。”
成实牢牢地盯着对方整理文件的双手:“喂,你要去哪?”
“例会。”
“什么例会?我跟你一起去!”
景纲伸出手,把冰箱前一跃而起的成实摁下去。
“杂鱼例会。不劳您大驾,万一再把新社员给吓跑了。”
“看到我这么帅的领导,肯定更有工作的动力。”
“看我就足够了。帅到您这个级别的,不是人人都看得起。”
成实嘿嘿地摸着头,趁他没回味过褒贬色彩来,片仓分社长赶紧加快步伐离开房间。
——这一加快步伐,就把外套给忘记了。
成实已经回去了吧。景纲想。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成实是为了能跟他多待一会儿,才特地跑来没有冷气的办公室遭罪。
而景纲也不是真的想冷言冷语赶他走。一是担心他中暑,而是担心自己的头脑不够清醒,说不定天灵盖下早已经是清蒸脑花了,万一再呼应总裁所说的意识模糊(意味深),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那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伊达会社虽然是个群魔乱舞的地方,但在公司规定上与其他一流企业并无大异——包括员工守则上那一条【禁止办公室恋情】。
这么想着,片仓景纲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气,和意想不到的画面。
笔直映入他眼帘的是——
成实正双手抱着他的西装外套,脸深深地埋进布料里。像是在嗅衣物的味道,又像是在感受衣物主人的余温。他的睫毛轻微地闪烁着,脸上的茜色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另含玄机。
听到门响,他诧异地抬起头来,两个人被迫对上了视线。
“……”
“……”
——前所未有的尴尬局面。
“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取,”景纲的目光游移着,“外套……”
成实顺着对方的目光,重新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外套。刚刚的举动热烈地复苏过来,外套瞬间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成实手忙脚乱了一阵,做作地把外套举起来,用它擤了一把鼻子。
景纲说:“……………………”
“冰、冰箱太他妈冷了。我要感冒了。”
成实用没有丝毫鼻音的清朗声音,开始蹩脚的表演。
“没找到面巾纸,只能用这玩意将就了。”
景纲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办公桌,成实面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就放着面巾纸。
“话说回来,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
“我自己的办公室,为什么要敲门。”
“……”
“……”
成实羞红了脸,没有任何借口能挽救他的走投无路了。
“我,我他妈就是觉得……你的衣服……很好闻……”
“……您喜欢葡萄柚和广藿雪松吗?”
“什么玩意?”
“香水的配料。”
片仓分社长日常使用的商务经典款Terre d’Hermes,清新辛辣的柑橘树木香型,后调有种打火石的矿物味道。优点是能够衬托他身为知识分子的沉稳,缺点是这款香水太过经典,职场上很容易撞香。不过景纲并非政宗那种对此颇有讲究的类型,他的社交基本还是靠口才和数据,不太依赖品味。
“不,不是香水……”
成实突然安分下来,重新把脸埋到外套里。
“是小十郎的味道。”
“……”
片仓分社长的香水挡箭牌被击碎了。每当他试图把尴尬的场面救起来时,成实永远都不会领情,只会把场面往更加无可救药的地步推进。
冷气坏了,人际关系也要随之崩坏。
成实再次如梦初醒地把头从外套里抬起来时,脸上的图层又深了一层。他猛然看向景纲,见景纲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赶紧冲着外套吐了一口唾沫。
景纲:“…………………………”
外套:我有一句你妈逼不知当讲不当讲。
景纲低头看了一眼表,距离会议开始只剩下十八分钟。
“小十郎,你以后还是应该锁上门。”
“哦?防什么?”
“就,就万一,”成实红着脸别开视线,“万一有人偷偷跑来你的办公室,用你的水杯喝水怎么办?”
“原来您还做过这种事。”
“…………我就做过,怎么样?!”
成实一脸豁出去的样子,展示出(不必要的)同归于尽的决心来,语气也彻底沦为乡下土匪耍流氓的做派。
“话跟你说明白,这是我……表哥的公司!本大爷爱喝谁的水就喝谁的水,爱闻谁的外套就闻谁的外套,有种你就去向政宗告我职权骚扰啊!”
“恕我直言,”景纲说,“这是性骚扰。”
“去你妈的性骚扰!”
景纲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您不必这样的。”
“你管我必不必!!!”
“我的意思是,您不必白费力气,跟区区一件物什过不去。去拥抱外套,去亲吻水杯,都是无意义的举动。抱我或吻我才有意义。”
他笔直地走向对方,目光无比坚定,介于上考场和上刑场之间。成实看着他这幅表情,开始预感到有什么正要发生。在淋漓尽致的酷暑里,质变开始引发量变,生鸡蛋在背包里也终于被迫早熟。
副总裁心跳得厉害,表情有点发憷。
“喂,你想干什么?”
景纲根本不理会他那点风吹草动,步伐早已迈过了礼貌的距离。成实还在发育中的年龄,比他矮上一截也不知追得回来追不回来的微妙高度。借着身高差的优势,景纲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靠过去。成实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精致的五官压迫过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比脑子更快地摆出一个待吻的姿势来。
景纲轻轻地捧住小领导的脸,看着他微微撅起的嘴唇,用了七分的内力才忍住没笑。他凑上去,摘掉了对方的帽子。
“……?”
期待中的展开没等来,成实困惑地睁开眼睛。
景纲慢悠悠地在他面前挥了挥帽子,以示清白。
“小十郎,你这家伙——”
不等副总裁恼羞成怒的拳头挥来,片仓分社长就拿着帽子转过身,向另一个角落走去。他伸长手臂,把成实的帽子挂在某个隐隐闪光的位置上。
“摄像头。”
“……什么?”
“我的办公室有防盗摄像头。”景纲淡淡地说,“公司刚起步的时候装置的、只有画面的那种。岁数大概能当我的爷爷。”
“那又怎么样?”
“想必此时此刻,镜头的另一边应该有正在看好戏的人吧。”
景纲带着微笑,重新走向成实。
“可不能让他看去了。”
“看,看什么?”
“办公室恋情。”
——说着,他便俯下身去,正式地吻了对方的嘴唇。
距离会议开始还剩下十四分钟。就算电梯停在一楼,到达会议室也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算下来,足够接九分钟的吻。
“啊!!!”
与此同时,摄像头另一端的监控房间传出悲鸣。
“可恶的小十郎,干嘛挡上啊,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伊达政宗总裁不满地抱起手臂,表情好像决胜局点球时突然被妈妈拔掉电视电源的初中生一样。
“不愧是片仓分社长,欲火焚身的时候也能滴水不漏呢。”
营业部总经理鬼庭纲元笑眯眯地切掉了画面。
“真遗憾,作为我而言,还想借机收集一些片仓分社长的桃色情报,找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例会绝赞公开呢。这样下半年度的销售额评定优胜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o^)/”
“小十郎的确很适合那种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负面新闻啊www”
政宗笑着看向纲元,但他发现后者的眼睛根本没在笑。
“……喂,纲元,刚刚那是开玩笑的吧?”
鬼庭总经理依然保持着塑料质地的微笑。他徐徐地转向总裁,压低那可以直接去做播音员的美妙嗓音:“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酷暑天,政宗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说不定真正的明智光秀在这里……)
纲元乖巧地偏了偏头,好像在问“您在说些什么事呀”。他明明比景纲还要年长八岁,却长着一张和看上去成实差不多大的娃娃脸。此时此刻,正源源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可爱来。
END
——好了,那么办公室恋情的事情要怎么解决呢?
总裁交叠起双手,注视着自己的左膀右臂。
“先从结论说起吧。”
他伸出手指,在成实副总裁和片仓分社长之间比来比去。
“今天之内,你们两个人,必须给我走一个。”
片刻的安静。
“明白了。”景纲平静地回答,“我辞职。”
“给我等一下!!!”
成实啪地一声整个人撑在桌子上。
“你疯了?!小十郎不能走!他给公司制造的收益打印成发票能绕银河系一周!!我每天都是混日子的,要走也是我走!!!”
“的确。”政宗点点头。
“……喂,你他妈的都不反驳一下吗?”
“但是藤五郎,我不可能解雇你。”
政宗用一种混合着温情和冷酷的奇异语气说。
“你再怎么废柴,也好歹是我的二把手,跟我一起出席过无数重要的外交活动。你的样貌和姓名已经深深植入公司相关的社交圈和关系网。放任你去其他公司就职,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那你打算怎么办?!”
“小十郎,”政宗转向景纲,“辞职信今天之内能写好?”
“现成的。”景纲回答,“我早已做好相应的觉悟。”
成实一听,立刻横眉倒竖。他一把抓过景纲的衣领:“小十郎!!你不许一个人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实话告诉你伊达政宗,这空调两天都修不好的垃圾公司本大爷也是呆够了!!”
“这垃圾公司可不能让你们白走。”
政宗冷笑道。
“我会给你们施压,做违纪开除处理,为你们献上一份最棒的离别礼——黑得谁都不敢要的不良前科记录,永远粘贴在你们的简历上。”
“随便你!!!”
成实一边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一边用力拉住景纲的手。
“我他妈就是要身体力行地教会你这兔崽子,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本大爷宁可去建筑工地搬砖,也不在你这狗屁法海的手底下躺着挣钱!!”
“成实大人!”
“干什么小十郎!事到如今你还要拦着我吗?!”
“成实大人,”景纲冷静地说,“不能对上司出言不逊。”
“他马上就不是了!”
“他一直都会是。直到我们退休。”
成实难以置信:“什么?!”
政宗捂住脸,渐渐地大笑出声。
成实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喂,政、政宗,你还好吗?”
“笑死我了,藤五郎,你为何总能这么优秀地超乎我的想象。”
总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拍着桌子缓解情绪。
“还什么‘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接下来十年我都能拿这句当梗玩。”
“少、少啰嗦!!!”
成实这才想起来要害臊,急急忙忙地甩开景纲的手。
“这到底怎么回事?!”
景纲不徐不疾地从文件夹里掏出员工守则,翻到印着【禁止办公室恋情】那一页,指给成实看。
“铅字印着‘禁止员工之间发生办公室恋情或婚姻,对违规者,公司有权单方面解除劳动关系合约,一方(或双方)无条件离开公司,事态严重者,可按违纪处理’——没错吧?”
成实认真地看了一遍:“那又怎么样?”
“办公室恋情的确是被明文禁止的。”
政宗眯起独眼,微笑着提点道。
“——但是,不在同一办公室的公司内部恋情,似乎没有被涵盖进去哦。”
成实锤了一下手心,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真他妈的绝了!这都能被你们给钻了空子!”
“是被我们钻了空子。”景纲纠正道。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个傻逼定的狗屁规矩,怕不是还活在镰仓时代。”
政宗说:“不就是你定的吗?”
“哎?”
成实彻底傻了眼。
“当时布置给你的任务,你从网上下载了一个现成的员工守则充数,还说一流企业的守则都差不多,万变不离其宗,随便弄弄也看不出来。现在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面对政宗不留情面的讥讽,成实羞愧地低下了头。
“抱,抱歉……是本大爷不好……”
“本想着吓唬吓唬你完事的,没想到得到这么有趣的捏他。你就恭候着年会上怎么出丑吧。”
政宗坏笑着转向景纲。
“小十郎,商量一下,下次不要遮摄像头了吧?”
TBC